案子上点着两支蜡烛，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灿烂的烛光下，少年道人却是眉头紧锁，沉吟半晌，他以手托腮道。 “那位妙手我来也，既然能在帝安城这个藏龙卧虎之地，闯荡出这么大的名头来，就绝非等闲之辈，刚才又听师兄说他做下许多的恶事，得罪了不少人，仇家估计也不在少数，但这么多年来，他却能一直安然无恙，逍遥法外，定然有过人之处，到哪才能找到他呢？” 西门不色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手里的茶具，其釉色温润如玉，滑腻如美人肌肤，把玩起来更是令人爱不释手。 此时见小师弟有些犯难，他以指轻轻扣桌，缓缓道。 “恩，你说得没错，考虑得也非常细致周到，妙手我来也这厮的确是狡兔三窟，居无定所，说句不怕让你失望的话，至今无人知道他的藏身之所。” 少年一听，此事果然棘手，眉宇间的愁容不禁又浓了几分，他有些无奈道。 “那怎么办？偌大一座帝安城，方圆更是有三、四百里的地面，人口高达百万之巨，你说茫茫人海，让咱们到哪去找他呢，况且，那厮又经常神出鬼没的，即便是能侥幸找到，或许眨眼间的工夫，又让那厮给跑掉了，咱们总不能去大海里捞针吧？” 此时，谯楼上传来阵阵更鼓声，此时听在耳中，不免让人有些焦躁。 然而，西门不色却不慌不忙，仿佛成竹在胸，他悠然喝了一口清茶，柔声道。 “小师弟，不是师兄说你，看来你还是欠缺一番历练啊，遇到事后切忌急躁，致虚极，守静笃，人慌则无智，妙手我来也虽然神出鬼没，但他终究还是人不是，是人就会有缺点，只要咱们能抓住他的软肋，就不愁抓不到那小子，你说呢？” 师兄的一席话，瞬间点醒了他。 是啊，妙手我来也虽然有诸多通天手段，但他终究还是人，可他的软肋又是什么呢？ 他盗窃的手段出神入化，可谓举世罕见，但那人又好色贪财，如此说来，他的长处又恰恰是他的软肋，常在刀尖上舔血之人，自以为天下无敌，岂不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妙手我来也这么多年，别人一直拿他无可奈何，只会让他日益狂妄自大，从而会生出侥幸心理来。 想通这点，少年不禁展眉道。 “师兄，你就别卖关子啦，我就知道你早有了应对之策，都到这会儿了，就别再藏着掖着了，快点儿说出来吧。” 西门不色轻声道。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破敌之策，我不过是多留了几分心而已。” “妙手我来也，此人平生所好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为财，二为色，财色二字，不单单是他一个人喜欢，这可谓是世人的一大通病，据我所知，不贪财好色之人，这世上还真的不多，无论是男女老少，皆趋之若鹜，或许到临死的时候才会放手吧，哪怕是那些富有天下的帝王，他们也不能免俗，甚至是更变本加厉，人心呐，从来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陆不平不由默然点头，师兄这番话可谓是一语中的。 人心方寸间，山海几万里。 世间最难直视的人心，别看人心只有方寸之大，可这方寸间的人心却是咫尺天涯，人与人之间充斥着无尽的猜忌，怀疑，乃至怨恨，杀戮，表面上看着客气，其实骨子里都是算计，而且，人的欲壑难填，索求无度。 西门不色淡淡道。 “这帝安城表面上看起来繁华似锦，一派盛世太平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个大酱缸而已，早就烂了、臭了，暗地里更是藏污纳垢，污秽不堪。” “据我所知，妙手我来也所盗取的钱财，大部分都花在一个尼姑的身上了，这尼姑身价不菲，眼界更是奇高，寻常人她根本看不上眼，谁要是能有幸与她春风一度，仅一夜的缠头，至少得百金。” 少年毕竟涉世未深，有些事不懂，却敏而好学，问道。 “师兄，什么是缠头？” 西门不色眼睛不由眯起，笑道。 “这是青楼里的行话，所谓缠头就是付给娼妓的嫖资，古人有，濯锦江边忆旧游，缠头百万醉青楼一说。” 少年道人的嘴巴被惊得足可以塞下一颗鹅蛋，瞪大眼睛道。 “啊……尼姑不是出家之人嘛，她怎么能入青楼为娼呢？再说了，那尼姑有何能耐，一夜竟要花费百两黄金？” 西门不色呵呵一笑，有些神秘道。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些藏污纳垢的腌臜事也很正常，要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尼姑并非凡人，据说是西域佛国而来的一位修行法王，她的法号叫妙莲上师，帝安城那些权贵富贾们又称她妙莲菩萨，她若与人双修，可助男子回阳换骨，还其元而返其天，比仙丹灵药还要有奇效，这会知道为什么这么贵了吧。” 关于男女双修，少年道人在《乾元参同契》中看到过，不过，当时他的年纪还小，也就没放在心上。 佛门或许受道门阴阳五行之说的影响，创立了密宗修行功法。 西域密宗创造出一套性命同源，先以欲勾牵，进行男女交の合，后令入佛智的双运双修法，成为一种神秘的修炼术，不过，密宗的双修法对此却另有一套说辞，将其称之为密续，又称灌顶。 菩提千年甘露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西门不色又道。 “帝安城内有一家明秀庵，那位妙莲上师就在那里做住持。” “她在庵里养了一群比桃花还要娇艳的尼姑，这群尼姑修真养性是假，半掩门楣倒是真的，她们不但会陪同前来进香的香客们谈经论道，更会为他们吹箫抚琴，唱曲助兴，而对那些布施大方的香客，更是会对他们投怀送抱，与他们深入浅出地，一道参悟密宗欢喜禅。” 广陵瘦马、云中婆姨、江南船娘、明秀姑子，并称为天下四大粉门。 广陵之地多产瘦马，肤若膏脂，纤态盈盈，行若翩鸿，卧如娇莺，那些娇弱的少女，被权贵富贾们买去，如同役使凌虐弱小的马匹一般，任意摧残与蹂躏。 瘦马，可分三六九等。 一等资质的，被教授抚琴吹箫，诗词歌赋，书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技，二等资质的，也能识些字、弹点曲，还要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贾，成为一个贤内助，三等资质的则不让识字，只习些女红、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大多被培养成一名合格的主妇。 至于那些挑剩下的，或卖入勾栏，或无家可归，或游离于茶楼酒肆门前，成为流莺，时人谓之站关。 云中婆姨。 广陵瘦马以瘦为美，然而，云中婆姨则迥然不同，专挑那些丰乳肥臀，紧致滑润，床笫媚功高人一等的女子，因而云中婆姨艳名远播。 据传，云中女子从八九岁开始，便会天天坐在酒缸口上，练习女子媚功。 江南水滑，多娇娘。 江南船娘各有住船，世称花船，花船一般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住宿或留宿嫖の客的地方，下层则是接待客人的客厅。 江南船娘受水乡的润泽，多半娇小玲珑、秀丽温顺，擅长琴棋书画，除了供客人狎宿，还可陪客人荡舟于湖水碧波之上，所谓一叶扁舟行江上，一位船娘伴湖游，她们深得文人雅士的青睐。 明秀庵住持妙莲上师，历来与帝安城内的高官权贵们交往甚密。 久而久之，那些权贵富贾们逛遍了青楼勾栏，看厌了浓妆艳抹的风流女子，天天吃着山中走兽云中雁，海底燕窝鱼翅鲜，那些山珍海味吃多了，滋味即便是再鲜美，终归也有厌倦的时候，此时，他们就想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 常伴青灯古佛庵院的尼姑们，一旦换上轻衣薄纱，款款走近，如仙子下凡，在灯下更是会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来，令那些高官老爷们心驰神荡，意醉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