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分别扮演好主子和随侍的身份，三人到李大娘推荐的衣庄仔细挑选了一番衣物。 打扮捯饬完，柳晏一身白裙披绿纱，留发梳两辫落在肩前，并非特意凸显奢华的打扮，胜在娇俏活泼，肤白水嫩，圆眼清亮，怎么看都是某家的掌上明珠，定是深受宠爱，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江九野和江九烬，也没有特意换上过于粗简的衣物，过犹不及。 灰黑布衣，劲修束身，腰别宽带，黑发高马尾，再无任何佩饰，两兄弟如出一辙的身高腿长，甚至连窄韧细腰都别无二致，估计凡见者都得感叹一声： 好腰。 勾人。 柳晏忍不住回想起周青黛先前的关注，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呢。 “虽然殷非已经离开鹜城，此去周府，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江九野整理着衣袖，面色沉静，“周老爷既然广结道缘，纵使自身不善道法，也不可能一窍不知，上一次在周府我留意到府内有不少道法珍宝，我们若想暗中行事，必定要警惕那些东西。” 末了，他最后强调道：“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晏乖巧点头。 江九烬虽然很不爽扮演随侍这种身份，主子还是柳晏这个臭丫头，但正事要紧，他也全忍了，没有表露意见。 江九野理好衣袖，还想说什么，视线一抬，不经意间滑过柳晏纤细白皙的脖子，微微一顿。 红绳鲜艳，血符像是一枚莹黄玉佩，在少女凝脂冰玉般的肌骨上泻落出朦胧暗影，像是绘了一朵于尘埃中绽开的花儿。 她还真的一直贴身佩戴，似乎从未取下过。 不论她是为保命，还是为其他，这样明晃晃的珍视，令江九野平静的心湖不受控制涌起波澜。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仿佛从天而降的柳晏例外。 而这份例外，随着与她相处愈久，不减反增，如野火燎原，热烈不息。 他竟也没有任何排斥抵抗，甚至……乐在其中。 江九野微蹙眉头，垂眸不语。 柳晏有时候真不迟钝，注意到江九野的目光，她下意识抬手，摸到脖子上挂了许久的血符，一瞬间心领神会，立马把血符取下来，小心翼翼揣进衣服里。 她想，这确实是个惹人生疑的细节，很可能成为暴露身份的导火索，还是江九野谨慎。 再三确保血符兜衣服里不会丢失后，柳晏忽的想到什么，干劲十足地提议道：“对了，江郎君，反正时辰还早，我们先去找那个发财乞丐吧。” …… 找到发财乞丐并不难，只要多问几个乞丐，很快就能找到他的下落。 大家同样是乞丐，有人却平白无故发了大财，少不了被怀疑被嫉妒，柳晏一说自己在药坊街丢了一大笔银子，还重金酬谢给她提供线索帮忙找钱的人，他们纷纷指引她去找发财乞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柳晏从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演戏，将千金小姐丢了银子急于寻钱的模样表现得惟妙惟肖，演到后面，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柳晏在一家被夸赞为鹜城第一酒楼的地方找到了发财乞丐，他并不在酒楼内，骂骂咧咧蹲在酒楼旁边的巷子里，满脸不屑瞪着酒楼外正热情招呼客人的小厮。 发财乞丐瞧着年纪不大，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脸上泥垢盖得看不清具体容貌，表情却生动明晰，此刻很是气愤，不过显然是无能狂怒。 柳晏大摇大摆走向他，他注意到，也不知道怎么的，脸色大变，爬起来就要跑。 江九烬从高处跳落下去，动作潇洒利落又帅气，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也不放弃，转头又要往另一边跑，江九野却从拐角走出来，再一次拦住了他。 就这样，三个人硬生生堵了三个方向，留给他的最后一个方向恰是死路，逃无可逃。 发财乞丐自知无路可跑，双腿发软，颤颤巍巍摔坐在地上，被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想、想干什么？” 柳晏双手叉腰，一副骄纵千金很不好惹的傲慢神情，冷声质问道：“现在知道怕了？偷本姑娘银子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乞丐大多懂得看人脸色，乞讨久了，一眼就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讨要东西，什么样的人讨要不到，什么人好心怜悯，什么人高傲施舍。 柳晏气势冲冲的过来，发财乞丐也不是心虚而逃，就是看出来对方是惹不起的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果然，又是位惹不得的，可是，什么银子？ “这、这位娘子，我从来没偷过钱的！”发财乞丐焦头烂额，他知道自己只要说错一点儿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只能不断反驳：“我真的没有偷过小娘子的银子啊！” “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柳晏皱紧了眉头，眸色冰冷，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我刚在药坊街丢了一袋银子，你一个乞丐突然就有钱了，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你当我是傻子吗？” 柳晏的压迫感太强，发财乞丐陡然间大气都不敢发，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忌惮着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不缺钱，但我平生最恨偷盗恶徒，像你这样的人，报官抓你都是便宜你了。”柳晏抬了抬下巴，恶狠狠地指使道：“无为，把他的双手给我砍下来，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偷东西！” 柳晏的表演，江九烬现场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此情此景都忘记计较柳晏如此直呼他，他讶异地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分外配合地往前一步，扬起握剑的手。 长剑出鞘，流晃一片寒光，杀意凛冽。 发财乞丐瞬间抖成筛子，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他连连摇头，“我虽然是乞丐，但我不会做偷盗的事，真的不是我偷了娘子的银子！” 柳晏冷笑，居高临下审视他，“我说了，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在同一个地方，我丢了一大笔钱，你就有了一大笔钱，怎会如此蹊跷？难不成你这钱有来路？” “有的有的，我这钱大有来路！”发财乞丐自觉已经被逼上绝路，再不如实交代，失去一双手事小，就怕一条命也交代在这了。 柳晏将信将疑，轻哼一声，“哦？那你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发财乞丐探头看了看巷外，确认没人靠近这短巷，没人注意这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小娘子，我这钱，是别人赏我的。” “赏你的？”柳晏嗤笑出声，分明是不信，“好端端的，谁给你赏这么多钱？你又能做出什么好事，让人家高兴到赏你这么多钱？” “是……是……”发财乞丐欲言又止，浑身颤抖，“我答应过他们，绝不向外透露，否则我这人头难保啊。” 柳晏冷冷地挑了挑眉，双手环胸，慢条斯理道：“你这人头保不保得住我不知道，你要是不能澄清自己没偷我的钱，你这双手反正马上就保不住了。” 江九烬很主动，配合地动了动手腕，雪亮的长剑倒映出乞丐狼狈的模样。 仿佛下一瞬，他手起剑落，就会血溅满地。 发财乞丐恐惧地别开脸，没敢看江九烬，也不敢看柳晏，却对上另一双冷漠阴翳的眼，顷刻间后背煞凉，惊骇骨髓。 他终于崩溃，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晚死总比早死好。 “是周家老爷！”发财乞丐声音沙哑直颤，身体也哆嗦不止，“那天晚上在药坊街，我看见周老爷带着几个侍从抓了一个姑娘，周老爷发现了我。” “本来、本来那些侍从要立马杀了我的，但周老爷制止了，他说积点福，放我一命，还给了我一大袋银子，让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否则、否则……” 发财乞丐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小娘子，我真的没有偷你的钱，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求你当作不知道我说了这件事，我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你，就当给你赔罪了。” 他低垂着头，孤注一掷，为自己求活命的机会，余光瞄见雪白的裙摆携着绿纱落近，像是生长在雪地里的青柳，翠色洋溢，依依动人。 少女柔软的小手轻落到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他惊恐万分地躲开，躲开后，后知后觉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他迟疑地抬头，跌进一双澄明温暖的眼睛，与此同时，少女轻轻拍了几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发财乞丐：“……？” 柳晏笑得纯良无害，声线俏柔，“放心吧，没有人知道我们今日说了些什么的，不过不义之财终究会惹来祸端，你还是收敛点哦。” 她又想到什么，建议道：“既然有了很大一笔钱，别只顾着消遣享乐吧，毕竟这钱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不如去置办点有用的，你手脚健全，不如钱生钱，等以后不是乞丐了，就不会被酒楼小厮看不起，可以堂堂正正进去了。” 柳晏说完站起身，回头走向江九野，冲他眨了下眼睛，像只打了胜仗的猫儿，“走吧江郎君，任务圆满完成。” 江九野轻弯了下唇，眼底冷漠散尽，覆上柔色，“嗯。” 江九烬居然已经见怪不怪，他利索收起剑，懒懒洋洋跟上二人。 走了两步，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那乞丐还傻傻坐在地上，应该是没从三人前后反差极大的氛围里反应过来。 江少爷默了默，抬手甩出一袋银子，砰的一下砸给乞丐。 乞丐：“？” 少爷声音清朗不羁，简短随性，“刚才吓到你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