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之海:第三十六章 解密
“这个女术士,”桑说道。他背靠长房门框旁的墙壁,双手环抱。“她属于缙方司?”
“对。”秦曲从长房内走出,扑了扑手上的灰。他的情绪已经趋于冷静。“不要皱着眉头——那样只会让你显得更加无聊。对,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和她只认识了半天,我也不了解她。但你不会从死去的人身上套取情报,我也不会使用让活人清醒并十分配合地回答我的问题的把戏法术。她是最合适的人,就这样。”
“我承认你说得对。”
“哪部分?是我说你无聊的那部分吗?”
“不,”桑说,“你找这位女术士来是对的。后面的部分。嘿,我也许无聊,但不见的你比我强到哪去。烦林院的子弟们总说你和我是全院内最无聊的,比犀垂大师都…”
“闭嘴,”秦曲打断道,“我不想听相院里七嘴八舌的乌鸦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话。”
“好吧。”片刻后,桑瞥了眼传出呢喃细语的长房内,“她对你有好感。我从你们两个刚才的对话中听出来了。”
“她是个女术士,不是你随便在农家小道上见到的拎着粪桶的普通女孩。她可以对任何男人产生出你所说的“好感”。”
“嗯~久违的怀疑的气味。这代表你回归正常了。幸好之前的油锅没有给你留下心理阴影。”
“桑,”秦曲语气轻声,含有愤怒气息,“在矮屋里的失态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失态。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桑沉重地强调了一遍。“一位女术士出现在这偏远的地方…我以为他们的理想是端坐在朝堂上,和皇帝平起平坐呢。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绍连?”
“为了她的爱好,”秦曲望了眼远处海面上出现的阴云,“就是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个,海岸边上的巨大古代生物遗骸。至于她的恩师,那位无人牵挂的甘乾——显然他的徒弟也不怎么记挂他。无论如何,她都要快离开绍连了,但在她临走前我们还能得到她的一些帮助。”
“黄白之火。你昨晚和我说,这位女术士三个月前来到绍连。很奇怪不是吗?她和本地的参密院这段时间内竟然都没发现有黄白之火潜伏在这,而我们才到绍连不过两天,就让我们给撞上了,且是在这种道路被水淹没、外来人员无法流通的情况下。”
参密院是河北地区的修相院。此院以注重修相者之间的灵活战术配合为主,辅以功能多样的血油和草木汤。参密院有千名修相者,在长鳞的修相院中人数属最多。
“也许是巧合。”秦曲想起丝鸟说过的话。“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说吧。”
“我有一个百试不爽的点子,”桑撇撇嘴道,“那就是你和我待在绍连,我们什么都不管,等到驿道不再泥泞,我们便上路回幽云。承认吧,我知道你一直对未知的事情感到不安,你以往都是自述欠缺经验,而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你依然会硬着头皮顶上。你不可能每次都侥幸躲过危险,善见。放下这一切吧。让更有能力的人去承担。”
“你总是说这种一文不值的屁话。”秦曲面色冰冷地扶了下脸颊,“你已经瞧见那个黄白之火畜生做的好事了,你也明白那种痛苦和折磨不是…人所能承受的。我不能因为微不足道的手指颤抖而视而不见,即使犹豫也——啊!妈的!你是要帮助我还是抛弃我?给我个回答!”
桑原本翕动的嘴唇突然静止了下来。他再次瞥了眼长房内,确认女术士进入昏迷少年思想获取情报的进展。
“张早秋影响了你许多。”他说,“我会帮助你,一如既往。我也绝不会抛弃你不管。还没到那个时候。你对我的怀疑是个错误…我可能明白了。实际推着你前进的不是恐惧,而是好奇心。你好奇是谁在找你,好奇黄与白的火焰如何燃烧。我说的对吧?”
秦曲没有回答。
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见了门板开合的声音。来吧。解密时刻来了。”
……
“远处在下雨…”丝鸟望向海面上黑压压的乌云,深吸了一口带有湿润气息的空气,“咻~清爽的风中夹着海水的恶臭。”
“嗯哼…”秦曲望向礁石林立的海岸,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有一种钢铁生锈后的气味。但也很臭。”
他转身正了正腰带,走到一处凹状岩石的缝隙处,掏取聚集在上面的淡水往脸上抹了几下。
“走吧,趁现在这里还没下雨。”他紧了紧右手的护臂带,“丝鸟,你确定绍连只有两个黄白之火,是吗?”
“我很确定。那个被油锅煎熬的可怜人出自潜藏在绍连的邪教徒之手,而我们在海岸边寻找的这个黄白之火,他将一些信息灌注到了那名昏迷少年的思想中——那个黄白之火注意着你,他知道你的名。你难道不紧张吗?”
“我没有不紧张的时候,只有我的脑海里充斥某种想法时,我的手指才不会颤抖。修相院的导师们评价我的步法和手臂很稳定…可我第一次为了正当理由与人举刀相向时,我的双腿却抖得不行,手臂晃荡的像是摇摆的秋千,我的脑海让我回避:“快跑!这不是你应该面对的!”我记得那时我这样心里安慰自己…可最终我还是没有逃走。”
“你没有选择逃走的理由是什么?那里有你很珍视的人或东西吗?”
“有。信心与决心。也许还有其他别的重要的东西。还有一点就是:不能无视困难与挫折,需要尽快解决它们,即便这次侥幸躲过,但你迟早会再次面对它。”
“我知道了…我记得我曾在缙方司内听到过类似的流传下来的话语,而这句话的源头是一位高等术士。可惜她很早以前就离开了缙方司,据说是去了长鳞皇帝影响力以外的地方。”
“那对她来说是好事。对习惯于大权独揽的长鳞皇帝而言,缙方司的术士若是不愿安分守己,迟早会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唉…你说的对。”
“前面就要到那摊骨架了。”秦曲顺着光滑的石壁向下走,“你还要跟着我吗?说实话,我觉得藏匿在绍连的黄白之火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他随时有可能袭击身边的平民。”
“你不看好你那位伙伴的本领?”
“我可没资格评价他,他比我强多了。你应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过等会儿还是由我走在前面。”
他们爬到石壁底部,沿着干燥的沙砾和湿润的石灰岩,一路漫步到潮起潮落的海滩边。远处的阴云里显现出一闪而过的光芒,轰隆隆的雷鸣声彼起彼伏。一条帆船被海水冲到了浅滩边,白色帆布和松木桅杆在船身上悠悠转转,与之不远的脚印连贯延伸至海岸峭壁以北。
“奇怪。”秦曲跟随脚印前行了几步,“太刻意了,竟将脚印全部留在沙砾上,而且还是歪曲路线绕着走。”
“有人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丝鸟来到秦曲身边,她的亮黑色发丝不断被呼啸的海风吹起,“该不是陷阱?”
“我不确定。警惕四周。”秦曲瞥了一眼覆盖在石壁上的苔藓,越过那条明显的脚印,“如果等会儿情况不对,你就赶紧逃命。”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可以用法术辅助你。”
“那我感谢你的帮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