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法归想法，秦曲还是字到嘴边地提问道： “是因为你老师吗？毕竟他作为一郡郡守的陪官，没能坚守自己的本则。” 丝鸟抿着嘴唇笑了笑。“你好奇心还真重…”她轻轻用拇指擦拭去唇边的奶渍，“可惜并不是。善见，你仔细想想。长鳞王朝的郡守，当地的最高行政、司法的执掌者，被人光天化日下杀害。抛去周梁这个杀父凶手不谈，朝廷或是皇帝会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皇帝怎么想…”秦曲看到丝鸟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懂。你能解释一下吗？” “江夏郡守周勃只是个小角色，被南方世家贵胄推上世人眼目下的傀儡。和很多长江以南的郡守一样，他从没有得到过朝廷认可，皇帝不承认他的职事官位，但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应该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善见。当今的现实是：长江以南的各郡县都呈现出一副半独立的局面，沭阳皇帝对南方的掌控自他登基开始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秦曲紧锁眉头，越想越离奇。“那甘乾和周勃是怎么回事？” “周勃祖上是中原人，之所以能被推举上位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丝鸟接着说道，“如今推举他的人已经不需要他了。而我的老师…他名义上是由朝廷派下来辅佐周勃的陪官，但我想还有其他深层的意义。可惜我并不清楚。” “可周勃为什么要谋害周梁？他作为没有朝廷名分的官员，严格来说并不算在仕途当中，这种行径不是很奇怪吗？” “我的推测是：父子恩怨。只有这种解释比较合理。” 秦曲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实话，他其实也认可这个说法。“…周勃之后当任江夏郡守的人会是谁？” “我猜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丝鸟言不尽意地说道。 还没有人当任，秦曲心想。不知为何，我感觉我能猜出事情最后的走向了。 “嗯哼…我们不聊这个了。”秦曲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黄白之火。你对这个名字有了解吗？” “一支神神秘秘的宗教组织。”丝鸟摩挲着手心的银链，接着说道，“在三百多年前的长鳞王朝，黄白之火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只不过他们因为推崇活人祭祀等有悖人伦的事情，最终被剿灭。” “但很显然，他们如今死灰复燃了。” “嗯。”丝鸟低声说道，“也许就像流传下来的传说那样，周寿道的首领太仆真，可能从始至终就没有死去。” “周寿道？太仆真？能多说说这些吗，丝鸟？” “你也许听说过一点毛皮，”丝鸟解释道，“其实周寿道就是走狩道的前身。一个完整的、信仰黄白之火的团体。他们的领袖就是太仆真。一位在死之前至少存活三百年的老妖怪。他在长鳞掀起了荒火之乱，险些灭绝了当时伊姓皇族的族裔。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太仆真突然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掀起的动乱被扑灭，从此以后长鳞就开始严厉打击黄白之火的残余势力。” “存活三百年！”秦曲惊讶地眨了眨眼，“怎么可能？他难道不是凡人？” “这就要说起黄白之火的诡异赐福了…”丝鸟又喝了口牛奶，转头直盯着秦曲的眼睛，“你应该还不明白什么是赐福。赐福是某位神祇——或者是高位存在——奖励或是赠与凡人的超凡能力。这种超凡能力有别于法术抄本，因为它不可捉摸、不可复制、不可学习，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使用赐福，但赐福随时能被它本身的主人拿回去。你使用法术抄本的超凡能力，那么你就完全是这种超凡能力的掌控者。” “这个世界存在神灵？” “法术抄本本身就可能来源于古代神灵。” “那为什么赐福不可捉摸、不可复制、不可学习？”秦曲接着又问道。 “因为赐福有主，”丝鸟接着续道，“你可以换个方向去理解。比如你把高位神祇理解成房子的主人，赐福理解为客房，受到赐福的人理解为宾客。你瞧，这样是不是很好理解了…所以说啊，以上三项都需要向房子的主人征求同意，因为赐福本身就不属于你。” “也就是说，”秦曲确认道，“太仆真是依靠黄白之火的赐福活了这么长时间？” “这很有可能。”丝鸟将水囊放到椅子腿边，之后她讲道，“在太仆真那个时代——赤足乌王朝——像他这样得到未知神祇赐福的人不在少数。只可惜，缙方司的学者、方士们依然无法弄明白从何起因。” 伊姓皇族总是幸运的，即便他们遭遇了无数次天大的灾难或是内部的纷争，都依然能掌控自身对长鳞的统治地位。很多人认为这是伊姓皇族天命所归，即使是持不同观点的人也会对此觉得离奇。一些人认为，是某种奇特的力量在护佑着伊姓皇族，使得伊姓皇族成帝几乎成为一种无可置疑的事实。 赤足乌王朝是上一任长鳞王朝，因为开国皇帝从西域发迹，按理以火德自居，所以赤足乌王朝的皇室、军旗、图腾皆以金与红装饰。赤足乌王朝之后——当今的长鳞王朝名为靓龙王朝。靓龙王朝的开国皇帝推翻了赤足乌王朝，并以夏王自居，王朝建立后按理为木德，皇室、军旗、图腾都以绿与紫装饰。 “也许这本来就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秦曲平静地说道，“丝鸟。你对黄白之火的赐福有什么了解？比如说它的能力什么的？” “我在缙方司内看过有关黄白之火的卷宗，很多很复杂。”丝鸟干巴巴地说道，“黄白之火的最主要的表现特征就在黄与白二字：金黄、橘黄色的火焰根据我们经验结果判断，可能是由人类的油脂炼成。这种火焰拥有灵性，被它沾到身体结果会很难以预料；奶白、灰白色的火焰出现在卷宗的次数并不多，但据推断也许是由动植物的油脂炼制，其特殊之处未知。我告诉你的这些都只是推测出的结果，其实缙方司内部并不算了解黄白之火的超凡力量。除此还有操弄天气、心智诱导、堕落异变等能力。总之就是很多很复杂，而且记述到卷宗上的案例介绍也不怎么全面。” “称得上是诡异的能力。” “没错。”丝鸟双手交扣，高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黄白之火在长鳞的派系很多，行为宗旨也各不相同。最大的派系有烛孽门、弄陀宗、不空人和釜鼎观。烛孽门宣称自己是最接近黄白之火、又或是黯灰眼眸女王的派系。我一直不明白黯灰眼眸女王是哪位，也许是邪教圣女；弄陀宗的分布范围最广，有人在河北、中原、青徐见过他们的身影。弄陀宗坚信人体为丹炉、外物为药引这一理念，派系内都以寻求长生不老为最终使命；我对不空人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不以黄白之火为修行基础，行事风格也比其他派系隐秘；釜鼎观，意如其名。釜煮六畜、鼎烹凡夫，他们是绝对的邪教徒，良善仁义之光从没照耀过他们。他们很危险，近年来黄白之火在缙方司记录的恶行中，有七成是釜鼎观所为…” “谢谢，”秦曲点点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我知道遇到他们我会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