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鸟轻轻吸了口气。“这两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其实算是一个问题。”她接着说道，“你之前去过江夏对吧？而且你一定认识一个人。他姓名叫作甘乾，他是我的老师。他被人杀害了。而你显然知道一些细节，因为我的同僚们告诉我，江夏城里有你来过的线索。” “我的确去过江夏。我也认识甘乾。”秦曲沉思了几息，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丝鸟转过身来，手肘伏在木栏上，继续说道，“也许只是巧合。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认出了你。我知道不少你的特点。毕竟一个幽云人嘛，总是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我明白了。”女术士的来意已经不言而喻。秦曲看向海浪卷起的白沫，“你想问我问题就尽管问吧。我愿闻其详。” 丝鸟转头看了眼秦曲，似乎卸下了心中的防备。“…谢谢。”她向着白暂的手掌心吹了口气，思索着问道，“江夏郡守周勃的儿子周梁。他彻底死了吗？” “死了。我亲手杀了他。”秦曲咕哝道，“即便我不出手，他也会因失血而死。他受了重伤，拜甘乾所赐。” 女术士点点头，神情突地变得有些复杂。“…有人看到你扛着周梁的尸体离开了江夏。你埋葬了他？” 秦曲缓缓舒了口气，他有点不适应这种话题。“不是我埋的。我将他的尸体交给了他的朋友——但我不能告诉你尸体给了谁，我希望你能理智思考。” “你会错意了，善见。抱歉，我可以叫你善见吗？” “可以。”秦曲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我希望你也不介意我叫你丝鸟。” “我当然不介意。” 丝鸟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想打破某种诡异的局面。“…我不会做出拿尸体泄愤的事情。”她喃喃道，“而且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对此的结论是：老师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咎由自取。” “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只是为了更详细的了解事情全貌。谢谢你，善见。我没别的问题了。” “这就没了？”秦曲挪动了下身体，侧身靠在木栏上，“既然如此，那我倒想和你聊聊海岸边上的巨大骨架。你一直在研究它，是吗？” 丝鸟感到一丝惊讶，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跟我来！” 她一脸亢奋地迈开步子，走下台阶，步入到沙滩上。秦曲很诧异，怔了两息后才跟上女术士的步伐。 “丝鸟！你要去哪？” 女术士恍若行步如风，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东北海岸。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的。” 秦曲自然清楚那里有什么。他见无法阻拦丝鸟，只得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 “你的瞳孔，”秦曲手拎着马靴，缓缓涉过几块海岸岩石围成的浅水坑，“那是由法术改变的吗？” 丝鸟的裙摆湿哒哒地经过水坑，事后却总是会神奇地干透。“我的眼睛吗？”她迟疑地回道，“是的。我的眼睛之前是普普通通的深褐色。” “为什么要加上“普普通通”这个前缀？” “因为啊，”女术士说道，“我想要与众不同。嘿！可不是所有人和你们幽云人一样，头发眼睛有神秘的黑、灰两种颜色。” 秦曲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皮。“你要是看到身边都是和你一样瞳孔颜色的人，你就感觉不到奇特了。不得不说，我理解你的心境。呃…倒是浅绿色的瞳孔和你很搭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 丝鸟脸颊微红，抿紧嘴唇笑了笑。“谢谢。我喜欢被人称赞。” …… 那座巨大的骨架接近百丈，从悬崖的石壁上一路蔓延到海岸线下的海藻滩。它的颈骨又粗又壮，支撑着有一间阁楼大小的头颅笔直镶刻入悬崖下的石壁当中。 “勾吾大帝在上…”秦曲漫步在巨大骨架的肋骨间，惊叹道。 那高耸的脊柱是他所见过的最坚固的房梁，根根耸立两侧的肋骨如同矗立在密林中的巨大树木，细长、健壮的前后肢深陷进地下，使得他无法确认腕部的模样，只能凭空猜想。 “怎么样？”丝鸟张开双臂，像是在介绍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有没有感觉到很震撼？” “何止是震撼…”秦曲眼神不停地在巨大骨架间来回扫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古代生物？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好问题。”丝鸟从一处岩石的缝隙中取出两袋水囊，她递给了秦曲一袋，“我实际上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生物，但我根据它骨骼的风化来判断，它至少存活于一万年以前…” 秦曲有些吃惊于“一万年”这个数字。随后他更加吃惊的是——水囊里装着的竟然是没有变质的牛奶。 “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死掉？” “嘘！我还没说完呢。” 丝鸟嘴对着囊口“咕嘟”灌下一口牛奶，接着说道：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它是海洋生物，寿命终结时尸体随着海浪被冲到岸边；第二种可能，绍连连同周边的地方在一万年前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它的尸体伴随着后来的陆地一同出现——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听到丝鸟的两种可能，秦曲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一万年的时间难道不足以让它的尸骨彻底埋在土里吗？” “也许再过去一万年的时间，它也不一定彻底进入土里。”女术士朝半空挥了两下手，手链发出清脆的响声，两把椅子随之掉落到沙砾上。“来吧，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聊聊点别的。我已经很久没和志同道合的人交谈过了。” 秦曲瞄了眼肋骨下间段渗入的阳光，又看了眼仿佛陶醉其中的丝鸟。“你很喜欢这里，对吧？” “嗯嗯。”丝鸟看着浅蓝海面下舞动的海草，喃喃道，“趁着还没离开，我打算多在这里待会…” “你要离开绍连了？”秦曲问道。 “没错。缙方司内部最近举行了一场会议，我想去作旁听。”丝鸟看到秦曲好奇的目光，笑着拒绝道，“抱歉哟，善见。这种事情我可不能透露给你。” 秦曲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不怎么关注缙方司内部的事情，也不想过多了解。此时他更多的是感到庆幸，至少裕不用担心女术士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