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 攸郁在三楼找到个人少的地儿，取了几本书坐在角落处。 正前方是一大面玻璃墙，能看到下边一楼大厅人来人往。他戴上耳机，将手机摆在桌上，开始码字。 没电脑方便，不过能凑合用。 现在连载中的书名为《青衿文杏》。 世界观是架空的，但总体上还是借鉴了咱老祖宗的那一套：王朝里，书院与庙堂，江湖与沙场。 风骨二字与仁义道德贯穿全篇，说到底是想写“读书人当如何”。前人类似的文章不少，不论是立意还是文笔都很难超越，但攸郁当时就是想写，于是便写。 至今日，差不离已经有了二十万字，若是好好读完，会发现与第一本《间》完全不同，很难想象作者是同一人。至于这两本孰好孰差，得看读者的口味了，攸郁自己是偏向这第二本的。 耳机里的琴声舒缓悠扬，熟悉用手机打字之后，很快两个小时过去。 当电量提醒的提示框弹出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家里工作，资源有限。快速写完当下这段，熄屏休息。 还不到十二点，一边码字一边消磨时间的打算落空了。攸郁叹气，不过还好，毕竟身处图书馆，总有事情做。 比如看书，不说将数千年的历史了解透彻，也应该记牢些常识，要是在作品里出了错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 去买水吧。 记得公交站附近有一家便利店的，顺便看有没有充电宝。 “七月流火，热浪扑面……才怪。”攸郁走在马路边，汗流浃背。 小时候在书上看过，七月流火可不是说七月很热。七月是农历七月，流火是说那天气转凉，日落月升时，能见到“心宿”火星西落。 当时记下这个说法，小攸郁连续几天在傍晚趴在阳台使劲往西边瞅，可惜从没目睹过“火星”，只有红日。 …… 便利店里没什么客人，女店员在货架前整理物品。他走进去，自动门发出叮咚的声音，店员小姐头也不抬道“欢迎光临”。 他不声不响，绕道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然后到自助结账处扫码付款。 出门前，攸郁一转头，发现客人用的一排长桌上有充电宝租借。 外边热，里边开着冷气又安静没人。 嗯……没什么犹豫，他坐到椅子上，将包放到脚边，在此稍稍歇息。 店员小姐收拾东西发出的簌簌声，冰柜和冷气运转的嗡嗡声，让人莫名的安逸。 攸郁觉得自己太容易被环境影响了，比如当下就无端冒出了困意。 “叮咚” 自动门开，进来个男的。他对女店员说：“辛苦了，陈姐。” “你来了。”她站起身。 他说：“剩下的我来吧。” “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下午本来就是我负责。”他说道。 …… 攸郁眼皮颤动，这人的声音好耳熟。 他回过身子悄悄瞟去，那人缓缓出现在视线内。 健康的褐色皮肤，乐天的面相，高大的身形。果真是夏树啊。 有所感应般，夏树往这边看来。 “攸郁！？” 避无可避，攸郁朝他点了点头。 店员小姐问：“熟人？” “嗯，同学。”他解释道。 “哦哦。”她没多问，“我下班先去换便服了，你们聊。” “好的。”夏树 待她走进员工室，他乐呵呵的凑到攸郁边上坐下。 “真巧。” 没等攸郁接话，他又说：“你总不能又说“我每天都会路过这里”吧？” 上次公园的说辞？ 攸郁干笑：“第一次来这。” “那就是了……”他猜测，“等下去图书馆？” “是。” 一时间没什么话题，夏树说：“我在这家店打工，上学的时候偶尔晚上会来。放假是每天下午都来，一直到晚上八点。” “嗯。”攸郁喝了口水，默默听着。 心里却想着最近很流行打暑假工吗？自己作为学生待在家里不去工作难道是不合理的？ 他浑然不觉自己有个更特殊的工作。 夏树继续说：“你别去告诉老师啊，不然得说我成绩上不去是因为打工了……你可能看不出来，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习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也不能怪我，能做个好学生谁不想呢你说是吧？” “…是。” “对了，关于社会实践那件事……”他说，“已经和书店那边确定下来，八月初开始，八月中旬结束，大概做两个星期。想问你有没有空。” 七月二十号以外自己都挺闲吧？按照目前的节奏码字，到时已经存下不少稿子了。 攸郁于是点头：“有空。” “那挺好。到时候……” 此时，又一声“叮咚”，原来是换好私服的店员小姐离开了。 夏树歉意道：“我得去换衣服工作了。” “嗯。” “这会儿人不多，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拿着员工服去了更衣室。 攸郁先是沉默。 然后无奈地看向突然出现的白裙少女：“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她赶快摇头：“我还以为是哥哥你计划中的呢。” “那你整天到处跑，好歹要知道夏树在这打工啊。” 白裙少女闻言一时语噎，嚷嚷道：“我哪有到处跑，大多数时间都在哥哥身边，只是不让你看到而已，比如那次公羊言……” “好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下去。”他打断道。 攸郁警惕道：“你这次现形的目的是啥？” 她疑惑解释：“没有什么目的啊。” “不会又要像昨天那样，“推我一把”吧？物理上的。” 白裙少女不好意思的笑道：“不会不会。我有在反省了，哥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 此时，换好工作服的夏树走来。 等他到身前，攸郁决定稍微往前迈出一步。 之前闲着的时候分析了白裙少女提供的情报： “林樱是文学部部员。” “林樱成绩好，但比较独来独往，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夏树偶尔会做些神经质的事情，可能和林樱有关。” “林樱确实认识夏树，但是每次遇到都会无视。” “这两人过去绝对发生过什么。” “这两人发出的气味相近，看来缘分不浅。” ——气味？攸郁问。 ——气味就是气味。少女答。 说实话实质性的内容不很多。 这次尝试也只能是个尝试了。 他开口：“夏树，我们学校有个文学部对吧？” 少女竖起耳朵。 夏树先是意外他主动挑起话题，然后表情不变地说：“是有文学部，名气很大，存在感很低……怎么提到这个？” 攸郁捏了捏不足半瓶的矿泉水，不经意地说：“只是忽然想起来，之前你在教室跟我说了关于文学部的什么事。当时比较困没注意……” “没什么要紧事。”夏树笑道。 “……”他说，“那就好。” …… 这便结束了？应该还有些什么能……对了！ 攸郁犹豫之下还是选择试一试，他问：“你对古诗词感兴趣吗？” “啊？” “哦，我那个……”他解释说，“之前在图书馆看了本诗集，就顺口问问。” 夏树点头，然后感叹道：“诗词是很好啊，不是说诗歌有“语言美、声律美、意境美”三美嘛。除此之外，其实我还觉得在选词的搭配上也很厉害，比如最经典的“无可奈何”与“花落去”，两个普通意象一结合却很动人……嗯，这好像应该归类的“意境美”里边去吧？那么“要问相思”后边的“天涯”和“犹自短”……” 看攸郁听的聚精会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嘴太碎了，说起来就止不住。嗯，虽然很久没去看诗，我大概还是有兴趣的。” 攸郁接着问：“那你也知道“飞花令”的玩法？” “知道。” 他呼一口气，说：“要不要试试？” 夏树兴致盎然：“哈哈，试试就试试，别手下留情。” 攸郁点头道：“数字飞花令，从一到九。” “行……一般来说到万也行吧。” “到九就好。” “好吧。” 攸郁先出：“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 夏树接：“无事年年二月风，翦出鹅黄缕” “三军鬓成斑，不辞戴金甲”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 “五弦奏风雪，潇潇将军帐” “六事尽思君作伴，几时归到洛阳来 “七尺躯行，三尺剑随” “八尺风漪，三千花开” …… 两人沉默，氛围尴尬。 夏树率先打破僵局，他哈哈笑道：“看不出你还挺霸气。” 攸郁真想回一句“你才是才子词人白衣卿相，是不是天天二八相伴，勾栏听曲？” 计划失败。 想来也是，怎么会这么简单能联系到。 “叮咚”门开。 有人来了。 夏树道：“欢迎光临！” 攸郁无视憋笑中的白裙少女，趁此时机拿起水和包，将充电宝还回，向夏树点头示意，告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