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玄传说》第十九章自然 我与玄微先生你来我往，拳掌交错，已斗了百招上下，我身当其中，恍若置于九天之上，忽而狂风骤雨，惊雷电闪，忽而山崩地裂，火焚水淹，诸般感受轮番而至，滋味不一而足。真气消耗运转已不如开始那般流畅，掌法有些滞涩，玄微先生神思敏锐，瞬间抓住破绽，寥寥数招就将我克制住，我招式落了下风，原想凭借身法避开，可纵然将“七禽逍遥游”施展到极致也摆脱不了对方双掌的笼罩，只得强打精神，苦苦支撑。 玄微先生见状，双掌屈曲流转，如走龙蛇，刹那间连发五招，劲风之强，刮得我面皮都有些生疼，我想避其锋芒，批亢捣虚，但对方的连环五掌接踵而至，早已将我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既然不能退，那么就战吧！我一声大喝，将真气提至十成，以掌对掌全力相迎，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双方一触即分，竟是不分轩轾！ 我退出三步，内息已然不畅，方才的五掌似是耗尽了我的全部内力，却见玄微先生纵身而上，徐徐拍出一掌，我方要抵挡，但觉来掌似快实慢，却又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心头一迷，怔在当场。 来掌行至半途，忽的凝而不发，我趁机退开，坐倒在地，呼呼直喘。 这场比试是我目前为止最凶险的一次，已经逼出了我所有潜能，此刻累的行将脱力，急忙盘腿打坐，运功调息，直到气机平复，方才张眼望去，却见玄微先生负手立于我身前不远处，脸上略带笑意，不由站起身来，抱拳道：“先生功力通玄，晚辈远远不及！”此言语出真心，要知此人武功之高，远超我之前遇见过的所有对手，恐怕已经踏入化境入微的绝顶境界，即便那东瀛剑圣上泉信纲，与之相比也有所不及。 玄微先生笑道：“你先不要妄自菲薄，老夫且问你，方才你我二人交手几招？” 我愣了一下，回想片刻，犹疑道：“似乎是两百……两百……” 玄微先生道：“两百四十六招！” 我不太明白玄微先生的意思，道：“这个……” 玄微先生道：“就在刚才，老夫用尽全力，也得在百招开外才能占得上风，你且仔细回想，方才你物我两忘，全凭本能见招拆招，心中可想过逆云掌的出招顺序？” 此言如同晨钟暮鼓，将我惊醒过来，方才比武过招，玄微先生出手既快且狠，犹如雷震电闪，令我毫无思索余地，只能随对方来招自然应接，多亏我最近不停习练逆云掌，掌法的精微变化已经熟极而流，方能做到如此地步，只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只有陷入绝境才能使出这种“只属于自己的掌法”？ 仿佛看出我心中所想，玄微先生道：“你方才使出的逆云掌，无意间暗合随圆就方的道理，虽然是置之绝境而生，但已摸到了随心所欲的边儿，至于如何将无意化为有意，彻底掌控这随圆就方的道理，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旦你能成功掌握，就意味着拥有挑战老夫的资格了！” 我若有所悟，待玄微先生走后，便在空地中盘膝而坐，细细思索方才的交手，由于我自练成三心玄同诀后，记忆力成倍增长，已经过目不忘，当下将刚刚与玄微先生的比武在大脑中一招一式重新推演起来。但觉自己在无意识下，竟然使出了浑身潜力，拳来脚往之间，无论身法招式，均是浑然天成，即便落入绝境，也能生出奇妙变化，斗到后来，无论“逆云掌”还是“百家鸣云拳”，都能信手拈来，便似行云流水，任意所致。 两百四十六招推演完毕，我信心暴涨，当下便要照着先前的打法再来一遍，谁知同样的一招我现在打出来竟十分别扭，完全没了实战过程中的行云流水，我想不通缘由，逼着自己把这两百四十六招从头至尾再重来一遍，可无论我再怎么运气使劲，施展“逆云掌”的时候用不了“百家鸣云拳”，用了“百家鸣云拳”就很难使出“逆云掌”，更遑论在中间融入“太极拳”了，但是刚才我是怎么办到的呢？ 我想来想去，蓦地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原来我适才性命危急，生死关头，不想死的信念猛然爆发，激起浑身潜能，这才将周身本领融会贯通，随物赋形，随圆就方，与玄微先生斗了个难分难解，可一旦冷静下来，少了那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境死志，所谓的随物赋形就变成了东施效颦，再也没有丝毫威力，因此我要做的，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状态下，都能达到这随心所欲的状态，才算练成了属于我自己的掌法！ 办法虽然明白，总要一步一步去实现，我知道此事勉强不得，索性放松自己的心态，每日仍旧习掌练拳不辍，只是不再有勇猛精进的念头，闲下来便俯视流水，仰望浮云，甚至于静看花草树木，与群羊白兔一同嬉戏，眼中所见，脑中所想，皆是万物生长的自然之道，就这么一日日过去，明明掌法内功并无精进，但精气神意却大不相同，一些前所未有的精微变化开始渐渐浮现，我明白自己这段时间放松精神，顺其自然，无意中合了“无为而为”的道家宗旨，已经触摸到了“道”的边缘，我精神大振，开始找玄微先生比武过招，只是动起手来却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满以为自己凭借新悟出的道理足以与玄微先生比斗，纵然不敌也不会相差太多，没想到我竟然连他的三招两式都接不住，空有一身绝顶内力却无法运用自如，三天竟然败了四十次，甚至还不如入谷之前，我轮番受挫，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越质疑越是没有自信，慢慢变得萎靡不振，每日只是呆呆的坐在水边，不停念叨：“为什么，为什么……”全无斗志可言。 这一日，我吃过午饭，匆匆练了两遍掌法，便坐到树下发呆，柔濯清寻了过来，坐在我身侧，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喃喃道：“万物生长，自然之道！” 柔濯清噗嗤一笑，道：“你内心都做不到自然而然，看这些又有何用？” 我这几日心头郁结，闻言怒气横生，道：“我自看我的，与你何干，若是来笑我，请你立刻走开！” 柔濯清不以为意，道：“你将胜负结果看的太重，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结果实行起来与你想象的全然不同，便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从而信心受挫，一蹶不振，殊不知这是本末倒置，既然是自然之道，就无必胜可言，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由此及彼，无论结果如何，你应该关心的，是你有没有完全发挥自身潜能，而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结果！” 柔濯清说的平淡，在我心中却掀起滔天波澜，是啊，以前我从未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只因自己学武未久，经验又浅，虽然练成《玄牝经》这样的绝世神通，也不过是根基比别人扎实些，跑的比别人快些，与任何人交手都将自己视为弱者一方，心里全无负担，只想着出全力就好，从未想过胜败，所以才能屡屡以弱胜强，创造奇迹，但这次我内功大进，又学了上乘掌法，觉得自己已经与玄微先生这类高手同级，不由自视甚高，有所膨胀，交手之时不再空明无碍，而是存了必胜的念头，一旦如此，动手之时求胜心切，用力过猛，过犹不及，大违和谐自然之道，这才输得极惨，可笑自己一面想要顺其自然，一面却认为自己必胜，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想明白这个道理，我猛然起身，哈哈大笑，一把抱住柔濯清，道：“清儿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天下第一号糊涂蛋！”说完才发现自己唐突佳人，连忙松开，待要说声抱歉，柔濯清白我一眼，俏脸一红，转身就走。 我目送柔濯清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充满喜悦，不由胸怀大畅，只觉得自己迈入了一个从所未有的全新境界，是啊，人力有时而穷，我只需全力以赴，剩下的结果，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白水大瀑布，与下方的碧绿深潭交相辉映，形成一副完美的图画。 玄微先生望向我，笑道：“你已败了四十九次，还想打么？” 我一敛衣衫，拱手道：“请先生指教。”语气不嗔不喜。 玄微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你可有把握？” 我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 玄微先生道：“那你还要打？” 我眨眨眼睛，“人生在世，若是任何事都有绝对把握，那多无趣，充满未知而又神秘的未来，才能让人有更多的动力与想象的空间！” 玄微先生道：“想法倒是独特，就是不知掌上功夫如何？出招吧！” 我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晚辈僭越了！” 话音方落，我身子抢出，右掌划了个半弧拍向玄微先生，左手中指屈起，半拳半指连凿三次，玄微先生哈哈大笑：“破罐破摔，开始胡闹了么？”说话间飘然点出一指，直指我胸腹之间。 我双手忽而交叉，左拳右掌，由胸前内旋直上，玄微先生“咦”了一声，点到中途，由指变掌，与我拳掌硬拼一记，发出“啵”的一声，玄微先生退出两步，眉头微皱，我以双手对单掌，自是大占便宜，见他退后，也不追击，只是负手而立，笑道：“先生以为此招如何？” 玄微先生道：“好个惫懒小子，不过有些意思。” 原来方才我第一招的左右手分别用了“百家鸣云拳”的两招，“如来三题”与“捧月归山”，表面上虽能惑人耳目，但把毫无关联的两招强行组合在一起使出，胸腹之间空门大开，玄微先生目光如炬，点出一指，直取我胸腹之间的“鸠尾穴”，可没想到先前我是自暴破绽，诱敌深入，见对方上当，不退反进，疾使“白猿摘桃”，以双掌交叠之势拍出，玄微先生一招失算，只得以单掌相抗，这才被我震退两步。 玄微先生点点头，道：“竟能如此拆招应变，看来进步不少，不过老夫接下来会全力出手，希望你能拿出些真本事，免得老夫失望！” 我“嘿”地一声，使招“孤云出岫”，双掌摇摇晃晃先后拍出，看似浑不着力，实则蕴有三重内劲，常人一见，往往以为轻灵飘忽，却料不到内藏无俦刚劲，一时不察，便会吃个大亏。 玄微先生冷眼旁观，觑我掌势似尽未尽之时，突然伸掌横切，这一招突如其来，偏又妙入毫颠，让我无法破解。 既然不能破解，那就另起炉灶！我右手拍空后，并未收招抵御，而是中宫直进，直取对方丹田，左掌顺势横推，攻向玄微先生右胸，却是一招“百家鸣云拳”的“成竹于胸”，这招源自“静笃宗”的绝学“洞明掌”，能够洞察先机，后发制人，此刻夹在“逆云掌”中使出，竟然毫无违和，玄微先生“咦”了一声，微觉惊讶，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以攻对攻，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我二人连对一十三掌，竟是势均力敌！ 这几招拆过，我信心大增，左手斜斜一挥，扣向对方脉门，右手横向拍出，直取对方左胸，玄微先生身形陡转，避开这招“烟斜雾横”，但我一招使出，后招源源不绝，连使“横云断峰”、“峰回路转”、“转瞬即逝”，本以为连环四招可以一举占得上风，谁料玄微先生竟以攻对攻，也使出同样的四招连环，而且由于他对逆云掌理解极深，内力控制亦是精准，居然后发而先至，将我连环四招安然化解。 玄微先生一旦得势，更不留情，双手齐出，点、拍、勾、抓、捺、扫、推，极尽变化之能事，兼之内力高绝，势若汪洋大海，充盈十方，无孔不入，所幸我明悟至理，随圆就方，“涅阳神功”运到十成，“逆云掌”与“百家鸣云拳”交相互施，招数间纵有破绽，也被“七禽逍遥游”的绝世身法所补上，一时间竟与玄微先生斗了个旗鼓相当。 堪堪拆了三百余招，我拳来脚往间极尽变化之能事，却无法占据上风，原以为自己悟得妙招，又年轻力壮，这次无论如何也会将玄微先生赢下，谁知此人的功夫出神入化，内力更是源源不绝，竟有越战越强之势。这么一想，心下有些气馁，出招便慢了一分，被玄微先生抓住破绽，呼呼呼连攻十数招，将我逼了个手忙脚乱，急忙收敛心神，凝神接战，却见玄微先生使招“风云不测”，反手一掌按向我的左肩，这一掌虽然轻飘飘的，但我却知其中含有莫大力道，若接的实了，怕有掌骨尽断之虞。急变一式“白云苍狗”，将此招化解，玄微先生攻势不停，刹那间又出三掌，我见招拆招，左手发“翻云覆雨”，右手发“灰飞烟灭”，两掌一错，变作“风平浪静”，这一招蕴含三重掌力，但由于彼此间气劲的抵消，表面上显得十分平静，乃是我自己所悟的最强之招！ 双方连对三掌，劲气横生，轰轰作响，恍若天雷交击，数息之间真力用尽，各自向后退出数丈，我只觉气血翻涌，极不好受，索性把心一横，身子再度跃起，双手一圈，使出了“万里无云”。 “万里无云”乃是逆云掌最末的一招，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全凭内力取胜，表面看似牵引你的掌力，实则诱你与之比拼内力，此招内力越深，使来威力愈大。 正在我出手之际，玄微先生双手一圈，竟也使出了“万里无云”，此刻我的内力已无先前那般强盛，心知这一掌对罢也只是平手，纵使再斗下去，今日也难以取胜。 可就在心神倏分的当口，我双手忽而向内一揽，如同抱球，内心一惊，暗道不好，原来自己先前一直思索如何将太极拳融入逆云掌，虽然最后未能成功，但这种想法却以深入我心，此刻自己神思不属，竟在“万里无云”使到一半时掌心翻转，使出“太极拳”中的“揽雀尾”来！ 玄微先生亦是惊疑不定，急忙收掌变招，仓促之间空门大露，我毫不犹豫，双手圈转，再使一招“万里无云”，一掌印在玄微先生胸腹之间！ 不过他内力也是无比深湛，硬接一掌竟只是缓缓坐倒在地，而我由于用力过度，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只能坐在地上，呼呼直喘，心里暗道好险。 原来方才我这招“揽雀尾”仓促使来，徒具其形，毫无作用，反而因为内力无法由刚化柔，招数间生出极大破绽，如果玄微先生将那招“万里无云”使全了，那我只有干挨得份，偏生他误以为我要以柔劲卸他刚劲，自然而然回掌自救，才被我抓住破绽，一击成功。幸亏自己拼斗已久，内力所剩无几，这一掌力道不够，否则纵然以玄微先生的修为，恐怕也难逃重伤。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二人内息平复，同时收功起身，玄微先生瞅了我半晌，随即哈哈大笑。我甚是不解，只听他言道：“这一战甚是痛快，老夫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尽兴了，没想到你小子竟能打伤老夫，有些意思，哈哈，有些意思！” 我胜的取巧，有些汗颜，忙拱手道：“哪里，晚辈只不过运气好一点罢了。” 玄微先生大袖一挥：“输了就是输了！”他话音一顿，“今日好好休养，明日开始，传你剑法！”说罢，身形一展，便已离开。 赢了，终于赢了，我仰天长啸，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忙不迭地要去找柔濯清报喜，可刚走几步，就有一种极深的疲倦感向我袭来，眼前忽的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可能是与玄微先生比拼掌力而至内力用尽，也可能之前练功过急引起的走火入魔，总之这次的我昏迷的时间格外长，醒过来以后听柔濯清说起。竟然过了一天一夜，但神奇的是，我不仅没有半分饥饿之感，而且真气浑厚更胜从前，我也不知这是何故，反复运功数次，也未发觉任何异样，索性不去管它。 内力尽数恢复，我便带剑来到林中空地之上，玄微先生早已负手而立，见我到来，道：“掌法你已胜出，今日开始教你剑法，你要知道，剑乃兵中之帅，其中道理，博大精深，你虽学了“天子望岳剑”，但一来这门剑法需以华岳派独门内功“凌云真气”才能发挥出它的“会当凌绝顶”的气势，二来你学的只是剑术，而非剑道，其中道理还未悟透。”说罢看我一眼，双目愈来愈亮，直看得我浑身发毛，却听玄微先生续道：“剑，百兵之君也，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剑与艺，自古常纵横沙场，称霸武林，立身立国，行仁仗义，故流传至今，仍为世人所喜爱。练剑要求外示安仪、内实精神，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身与剑合，剑与心合，其基础为，以腕带臂使力，动作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等为主。且练剑初期，需左手以剑诀配合……”说到这里，玄微先生自身后抽出一柄木剑，“说得太多也是无用，咱且练练，你以所学剑法向我进攻，看你于剑之一道，悟得几分？” 听到这里我有些不以为然，想我拳掌功夫根基一般，都能在短时间内将你击败，剑术乃我最擅长的武功，曾经与尚修文、朱由钦、秦书生这等高手斗过上千招，岂能不明白如此浅显的用剑道理。想到此处，拔出却雪剑，捏个剑诀，却不出击。 似是知我心中所想，玄微先生微微一笑：“可能你以为自己学剑根底胜过拳脚，殊不知剑法与掌法全然不同，眼下你虽然学会了一套高明的剑法，但是日后若无法突破，找到自己的剑道，这套剑法很可能会成为一个束缚着你的圈子，使你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绝顶高手的境界！”最后几个字说得尤为凝重，使我心中愈发慌乱，思索之余，不禁有些赞同他所说的话，心里更是隐隐有了个念头。 见我不语，玄微先生笑道：“怎么，怕了？” 我抬起头，哈哈一笑：“谁说的，要让我信服，用它说话，前辈看招！”说吧手腕一振，使招“长虹贯日”，长剑当胸刺出，玄微先生纹丝不动，待我剑尖行将加身之际，身形倏忽后移，也是一招“长虹贯日”，木剑后发先至，刺我右臂，我不疾不徐，变招“万象森罗”，剑尖颤动，变幻五个方位连出数剑，岂料玄微先生木剑颤动，使出相同招式，不但出剑方位与我一模一样，而且一剑使完已将我后半招变化尽数封死，我大吃一惊，长剑圈转，躬身下拜，使招“敬拜五大夫”，玄微先生随之变招，竟与我一模一样。 双方你来我往，已拆了百余招上下，玄微先生剑招每每与我相同，并且后发先至，将我牢牢克制住，我连使数招杀手，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着，这才知道自己于剑道至理知之甚少，在内力与对方相若的情况居然一招都没能占先，忙使轻功退出战圈，收剑下拜，道：“先前由于晚辈无知，太过自以为是，还请前辈见谅，前辈剑术通神，望请不吝赐教！” 玄微先生将我扶起，道：“其实以你的资质，短短五年能学到这种地步已是极为难得，日后好好磨练，当为天下有数的高手，可能…….老夫的想法太过苛刻，只不过……”说罢低头沉吟半晌，忽而抬头，一字一顿，“你且问一问自己，喜欢练剑么？” 我不料他问我这个，一时难以回答，思索自己学武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五味交杂，思绪忽而回到三年前的不周雪山，金刚古寺，阿阇梨堂，自己对着十八般兵刃，最后选择了那柄青钢长剑，那份久逢知己的酣畅淋漓，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从未忘怀。 我沉思几许，终于定下心来，沉声道：“前辈，我想过了，我喜欢练剑，他就像我的朋友，我的搭档，挥舞长剑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玄微先生听罢，负手转身，似是在做什么决定般，蓦地仰天大笑，道：“好，这话太好了，若无你这番话，今后这武林只不过多了一个高手，而今来看，这世上很有可能再出一个剑道天才，甚至…甚至…那个名号，也不是没有可能，也罢，权且一试。” 听玄微先生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有些不太明白，却听他正色道：“你已学会“天子望岳剑”，接下来老夫会再教你一套剑法，如果你能将这两套剑法融会贯通，那么就基本掌握了剑术中“正道”与“奇门”两大变化，到那时候，老夫会让你参研一套剑诀，至于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就看你的悟性与造化了。” 我心下大喜，虽然不甚明了，但也明白自己遇上了难得的机缘，刚要下拜，却听玄微先生言道：“别忙道谢，老夫这样做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你能学全老夫的武功，数年之后便能成为当世一流高手，但现在老夫要教你的剑法和剑诀，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缘，让你从中想办法悟出自己的剑法，至于悟出来的剑法是高是低，那就不得而知了。甚至一个不慎，会连你现在的剑法也有所不及。”说完玄微先生直视于我，缓缓道，“听完这些，你还想学吗？” 我挠了挠头：“晚辈不甚明白，还请前辈再解释一番。” 玄微先生引我坐下，道：“一套剑法，纵然再怎么神妙，始终是别人所创，虽然学来容易，但终非自己的道理，只是模仿，无法超越，即便将来成为武学高手，也无法成为剑道高手，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玄微先生继续说道：“但是自己所创的剑法，则个中变化与道理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无法得知，到了这一步，就不是剑术，而是剑道了。但是，自这神剑诀中想要悟出自己的剑法难度不小，一旦失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攸关，而且即便成功创出剑法，也得不断磨砺，使之逐渐大成，本来老夫不会有此念头，只是见你小小年纪便能明悟见性，随圆就方，实属难得，所以希望你一试，个中关窍，我已言明，给你一晚考虑时间，至于如何选择，明日此时再见。”说罢起身离开。 我突然听了这么多，一时难以消化，细细思考，又有些难以决断，因为我性格素来求稳，觉得安安稳稳学剑比什么都强，我又不想成为什么剑道宗师，但是那篇所谓的神剑诀又实在是让我十分好奇，而且我明白那些武学宗师们的武功，都是因为他们将别人的道理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就这样，我思考半日也许结果，直到柔濯清来喊我吃饭，这才停下。 当晚我思索许久，难以抉择，就这么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我发现自己站在海边，涛声阵阵，宛若大海一呼一吸，让人心神俱宁。 “嘿！”不防身后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眼前之人面带微笑，面容竟与我一般无二！ 我有些不解，“你是谁？” 那人笑道：“是啊，我是谁？”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他接着道：“这个不重要，我只问你，何为化境入微？”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笑道：“化境入微，就是“道”啊！” 我闻言大震，想要问个明白，眼前忽的白光缭绕，蓦地天旋地转，身子一轻，已然醒来。品味梦中话语，心里已有了答案。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我起床用过早饭，来到桃林空地，玄微先生已经在此等候。 我禀明来意，玄微先生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你真的决定看那篇剑诀？” 我缓缓点头。 “好，那老夫先教你如何真正让“天子望岳剑”发挥出它该有的威力。”玄微先生面露喜色，徐徐说来：““天子望岳剑”乃华岳派的镇派绝学，剑招使来堂堂正正，大气磅礴，配合华岳派的独门内功“凌云真气”，一旦出手，气势滔天，好似移山填海，因此江湖上有四句话称赞这套剑法，分别是：“天子望岳，壮志凌云，拔山扛鼎，俾睨天下”，若无凌云飞渡之志，即使学会剑招，也只能发挥出二三成的威力，所以，这门剑法虽然在江湖上流传甚久，却无一人练得华岳弟子那样的境界。”玄微先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看我，眼中透出询问之意，我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听懂，他才接着说下去，“其实这天子望岳剑的奥妙，就是一个“望”字，虽然你无法习练华岳派的独门内功“凌云真气”，但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感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却也不难办到，自今日起，你每天需攀登至南山之巅，于那里的危峰之上，习练这门剑法，直到可以在上面自如的使完整套剑法为止。” 我心想只需要从山上往下看看，就能学到人家不传之秘，是否有些儿戏，但见玄微先生说的郑重其事，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准备了一番。 次日清晨，我便沿路登上南山顶峰，兜兜转转找到那个所谓的“危峰”处时，我登时傻了眼，只见峰顶险峻异常，怪石林立，可供踏脚处屈指可数，脚下千丈悬崖，周围轻雾缭绕，凉风徐徐，仙境也似，欣赏美景倒还可以，练剑么……纵使我如今内力深厚，轻功绝顶，也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在上面行走，一个不慎，万一脚下失足，那就真的“壮志凌云”了。 虽然有些发愁，但自己身怀绝顶轻功，无论何种地形都能履险如夷，这片悬崖危峰还不在我的眼中，只是在这悬崖峭壁上施展轻功需得全神贯注，根本无法分神去体会那“凌云之意”，这却有些麻烦。 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走一遍，熟悉熟悉地形再说，当下潜运真气，力透双足，开始在悬崖上辗转腾挪，一开始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可走了几圈后，信心大增，纵横趋退间已自如了许多，再到后来，只觉这片悬崖如同自己的掌心纹路，辨析入微，走到极处，身边轻雾缭绕，微风阵阵，仿佛身在九天之上，正如苏轼所言“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地形既已熟络，我便在这危峰处习练“天子望岳剑”，开始由于全神贯注施展剑法，无法体悟凌云之意，后来我索性一心二用，一边练剑，一边用心感悟。 就这样过了七天，虽然我从“天子望岳剑”中又悟出不少精微变化，但于那凌云气势，一直没能十分领会，倒是“七禽逍遥游”的轻功，在这几天里渐渐脱出七禽身法，弃形入神，趋退无方，倒是意外之喜。 这一日，我正练习“倚天望岱”，琢磨这招如果结合八卦方位会不会有更多的变化，忽觉身畔劲风袭来，我自然而然使招“峻极横空”，长剑自左而右横削过去，同时运气向后一跃，转身视之，只见玄微先生衣袂飘飘，木剑如走龙蛇，已然攻来，我身随剑走，连使“长虹贯日”、“封禅玉龙”、“峻急横空”、“一线天”四招连环，待得使到“回游十八盘”之时已与对方互有攻守，蓦地信心大增，仰天长啸，剑上不知不觉气势暴涨，在这石梁之上与玄微先生斗起剑来。 虽然对方剑术精湛，但我丝毫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攻来的杀招一一化解，斗到深处，只觉一股劲气充满心田，刹那间明白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种王者睥睨天下的气魄，一路“天子望岳剑”使得霸气横生，气象万千，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正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谈笑间纵横天下，每出一剑就像打赢一场胜仗般兴奋异常，也不知拆了多少招，忽觉长剑连续刺在空处，却见玄微先生已然后跃，收剑而立，见此情景我也顺势收剑，只觉这一次这套剑法使得极为酣畅淋漓，凌厉飞扬，只见玄微先生言道：“看来你已将凌云之意悟得差不多了，剑法之正道，已基本学会，你且休息一晚，明日教你“奇变”。” 次日清晨，玄微先生带我来到白水瀑布边上，道：“所谓奇变者，剑走偏锋也，出招既快且险，处处争先，如同奔雷电闪，狂风暴雨，使人眼花缭乱，毫无应对办法，就好比这白水瀑布，虽由万千水滴汇聚而成，但因为流速极快，望之浑然一体，才有这般浩荡声势！”声音透过瀑布水声一字一句传入我耳中，毫无阻碍，我自忖以现下内力也能办到，但却无法如此从容，不禁佩服玄微先生功力已臻化境。 却听他接着道：“因此，老夫接下来传你这套剑法，就叫做“疾风骤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