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荡风云:第三十二章不打不相识
明秀庵前人头攒动,无数双目光望向场中。
马教头低声道。
“公子放心,老马心里有数。”
二公子李伯驹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来有些忐忑的心,踏实了不少,马教头是眼下能拿出手也最能让他放心的胜算。
或许,在旁人看来,面对一个文弱少年,他派出久负盛名的马教头与之对阵,此举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要不然你以为他博彩多年,为何会几无失手?
他见过,太多扮猪吃虎的场面。
他知道,以虎搏兔,也要全力以赴。
马教头虽说有些不情愿,但端人碗,受人管的道理,却也无需多言。
当年他一战成名,本来是要被牧野镖局委以重任,升任为总镖头的,不想,却被吏部尚书李巨源所赏识,聘为府里的护院教头,即便镖局舍不得放手,老板也分得清哪头轻,哪头沉,跟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员叫板,除非是不想在帝安城立足了。
马教头不紧不慢,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他高高昂起了头,一改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转瞬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如电望向了对面少年,霎时,一股无形的凌厉气息隐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此时,日头正盛,夹杂着雪后幽寒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的左侧只剩下半拉耳朵,鲜血与刀剑在他脸上留下印记,脸颊上有道极深的老旧刀疤,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凶悍。
可令他失望的是,对面的少年依旧是笑吟吟的,并未出现一丝波动。
看到少年道人直到此时,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混蛋德行,这让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的竹儿极其不爽,恨不得亲自上前抱住他狠狠咬上两口,或许才可发泄一二分的恨意。
但她也知道,这行不通,只会自取其辱。
马教头把袍襟掖在腰间,一脚踏出,一手做出个起手的手势,沉声道。
“在下自幼习武,学过几招粗鄙上不得台面的家传功夫,后来到了镖局混饭吃,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出手便是生死看淡,以命相搏,待会要是手上没个轻重,还望小友不要怪罪。”
少年依旧笑吟吟,学着他的样子,踏一步伸一手,笑道。
“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与人交手,没什么经验,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前辈多指教。”
在一旁恨得牙根痒痒的竹儿,听到二人的客套不由翻了个白眼。
两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啰里吧嗦那么多干嘛,不由分说,上去三拳两脚把那牛鼻子按在地上暴揍一顿,把那牛鼻子打成猪头才好呢,才会让自己消气。
竹儿怒目而视,大声嚷嚷道。
“喂喂喂,你俩有完没完,又不是男女在花前月下,哪那么多废话?快些动手吧,要是打折了胳膊断了腿儿什么的,就找我二哥要银子,万八千的银子,在他身上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是不是二哥?”
李伯驹看着自己这个眼神清澈的妹子,有些欲哭无泪。
自己费心巴力地挣下那点儿彩金,容易嘛,不愧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真有气魄,一张口就万八千两的银子送出去了,还不过是九牛一毛,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此时,他有些后悔了。
为了这个坑哥没商量的妹妹,当时脑袋一热,为逞一时之快,就答应了下来,可到头来却不知要付出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才会收场,真的合算吗?
但在众多花团锦簇小娘子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下,他又不得不捏着鼻子点头应承。
马教头闻言,心里顿时有了底,望向少年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
他那原本不动如山的身形,如脱兔般陡然前冲,地上的积雪,被他双脚带起一片迷离雪雾,三步处猛地挥出一拳,呼啸成风,这一拳打下去,至少蕴含了千钧之力。
那些观战的小娘子们,被他这一拳吓得慌乱后退,不由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阵阵惊呼。
陆不平见他来势汹汹,并不与他硬碰,身形斗转,如一条泥鳅般与他擦肩而过,向后滑出三两步,堪堪避开了他这一记势大力沉,想一招见分晓的重拳。
少年体内气机鼓荡不绝,一身布衣无风而动,蓄势引而不发。
马教头一拳落空,这令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讶然之色,终究是有些心切了,虽说这位少年在招式上有些生涩,却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看来不是易与之辈,因而迅速敛去了轻敌的心思。
对敌在于抢占先机,一寸抢先,便能气势如虹。
马教头右腿后撤半步,往后虚空一蹴,一尊如半截铁塔的身形,像一只大鹏鸟般飞身而起,凌空虚步,左腿绷如弓,朝着陆不平的头上迅猛弹出,迅捷如飞箭。
马教头这一漂亮攻势,看得竹儿拍掌喝彩。
少年这一次,不再一味躲闪,而是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足尖,借力腾身而起,在空中灵巧转了一道大圆,如雏鹰一飞冲天,更在马教头的上头。
马教头内力深厚,临敌应战的经验更胜少年一筹。
但刚才那凌空一脚,显然是他全力施为,此刻已到了强弩之末,硕大身躯在空中摇摇欲坠。
陆不平飞到了空中,身形如陀螺旋转,眨眼工夫便跃升五丈高。
这一招宛如石破天惊,在场的众人谁都没想到,坐在桌边手托着腮看热闹的阿武,此时的目光有些呆滞,他没想到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道人,内力竟会如此充沛,看来还真是人外有人呐!
少年倏然下落,如一道黑色闪电当空劈下。
马教头顿时感到一股磅礴杀机汹涌而来,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当镖师那会,在陇西与悍匪“西天狼”对敌,他使出一记劈空斩的绝招,不过上次凌空劈下的大刀,而这次却是浩荡如大川的狠辣杀机。
电光石火之际,马教头拼尽体内最后一口丹田气,就地一滚,躲得狼狈至极。
有时候,脸面与性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对于像马教头这种老江湖而言,为了保全性命,不要说使出这种狼狈丢脸的招式,有时候宁可舍弃镖车,也得留下自己的性命,再多的银子与名声,要是命都没了,又有何用?
马教头倒也磊落,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雪屑,抱拳拱手道。
“小友的功夫出神入化,在下技不如人,甘愿俯首认输。”
少年依旧笑吟吟,摆手道。
“前辈谬赞了,刚才要不是你手下留情,让我侥幸占得先机,胜负还不一定呢,惭愧。”
这时,人群中轰然爆发出一片喝彩声,对于二人的打斗,她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你来我往,可即便是对功夫一窍不通,她们也都看见了那个如金刚般武夫刚才的狼狈相,此刻,再此投向少年的秋水明眸里,多了一些别样的神采。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出乎李伯驹的预料。
明明马教头攻势如潮,打得少年躲闪,几无还手之力,然而,转瞬间却是沧海桑田,高下立判,在博彩行有个千古不变的规矩。
愿赌服输。
李伯驹倒也光棍,笑道。
“二位的功夫看得令人赏心悦目,各有千秋,在我看来是有些难分伯仲,但既然马教头自己说了认输,本公子先前说过的话自然会作数,以前那些磕磕绊绊的小事,本就不足挂齿,要是不嫌弃的话,小郎君就与我痛痛快快喝上几杯,权当是不打不相识。”
竹儿显然气不顺,刚想说些什么,但被李伯驹狠狠瞪了一眼后,也只得无奈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