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荡风云:第十九章初见帝安城下
北风刮得越来越紧,不知何时,西北天边积起大片厚重的铅云。
帝安城不愧是首善之地,富庶繁华,一路走来,少年边走边看,感觉两只眼睛有些忙不过来。
这里的每条街巷,西门不色虽已走过多次,但此刻,他依然耐心为小师弟说着一些掌故。
“这帝安城里,共有一百零八座坊市,而每一座坊市里又流传着一些真人趣事,有些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故事,不过是一说一笑的事,不必较真。”
少年笑道。
“师兄果然是博学多才,不但在书道、剑道上修为深厚,就连故事都讲得引人入胜,这次下山,可谓是不虚此行,不但开了眼界,见识了很多风景,还听了不少的故事,值了!”
西门不色微笑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你第一次听难免会觉得新鲜,等你知道的多了,见识广了,到那时也就不会再有今日这般兴致了。”
少年倒也不矫情,坦白道。
“恩,或许吧,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不过是才刚刚开头,在这条路上,还要多仰仗师兄指点我呢!”
西门不色哈哈笑道。
“好,我就喜欢师弟你的这种赤子之心,但既然走出了山门,来到这帝安城,也算是踏上了江湖路。”
“帝安城里自古狠人多,有很多权贵的纨绔子弟,他们仗着祖辈父辈的荫功,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这些人大多剃头刺青,有人甚至雇凶强行劫掠商队店铺,还有人在酒馆里喝大了撒酒疯,举着羊骨头打人,拔出刀剑来杀人,可谓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
少年默然听着,对这帝安城又有了新的认识。
西门不色继续道。
“当然,帝安城里也不尽是败类,坊市里曾有位力大无穷的好汉,此人名叫杜万,为人性情豪爽,专好打抱不平,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便是官府中的官员,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甚至在自己的双臂上刺上了这样一句话。”
“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
少年不由咋舌道。
“这人真有气魄,倒是条汉子,师兄,你知道他住哪吗,我想去见见那人。”
西门不色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
“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一车炭,千余斤,换来的不过是半匹红纱一丈绫,在官府面前,谁敢说个不字,当官的想要置一个平头百姓于死地,那还不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嘛,那杜万虽然是条汉子,可他又怎能斗得过那位府尹大人呢,最后还不是被官府收监,让人给活活打死了。”
少年道人忍不住唏嘘长叹,感觉心里有些堵。
……
这时,天边的黑云愈发低沉,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天气也变得愈发寒冷。
西门不色望了望天,淡淡道。
“看这情形,估计是要下雪了吧。”
……
二人终于走上帝安城那条最大的街道——朱雀大街,又称天街。
朱雀大街极长,从南边的承天门到北皇城的朱雀门,足有十里之遥,因而又被人称为十里长街,朱雀大街极宽,不算两边的排水路沟,仅青石铺筑的街道,足有五十余丈宽。
这条长街上走过皇帝出行的銮驾,走过凯旋的将士,走过乘马坐轿上下朝的文武百官,也走过推车挑担的贩夫走卒。
街道两边是满满的烟火气,虽然琐碎,却很接地气。
卖肉的摊子前有个妇人在挑选一只猪头,肉案上的猪头死不瞑目,瞪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睛死死瞪向她,屠夫则看向那位妇人白花花的胸前,显得有些垂涎欲滴。
有个书生捂脸低头匆匆而过,从指缝间隐约可见,他的脸上挂着几道血痕。
酒楼里的客人和掌柜的,为了盘子里的一只苍蝇而吵得脸红脖子粗,一言不合,伙夫拿着炉钩,厨师左手操菜刀,右手持擀面杖,冲上楼来,在一旁站脚助威,好好的一桌酒席,眼看就要变成一场鸿门宴了。
……
街上行人如织,车马如龙,一派盛世太平景象。
来来往往的男女或匆匆赶路,或驻足摊前与人讨价还价,或有男女聚在一起谈天,不知是两情相悦,还是勾搭成奸,反正两人挨地……
挺近。
街道两侧的勾栏、酒楼林立。
不时有倚栏调笑的小娘子向过往的路人招手,或眼含春波,露出一口贝齿来撕咬绣着鸳鸯戏水的手绢。
也有大冷天袒胸露出一身浓密胸毛的蛮人,腰间挂着酒囊与弯刀,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繁华而又陌生的都市。
身着官袍的老爷们或独来独往,或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熟门熟路地流连于酒肆青楼之间,简直比采蜜的蝴蝶与黄蜂还要忙碌。
不知从哪家的宅院深处传来一阵丝竹,回荡在街道上。
朱雀长街上的景致美不胜收,少年很快从刚才故事的抑郁气氛中走了出来,他知道,师兄这次带自己出来,一是为了增长自己的见识,更重要的一点,是让自己对世俗之事有一些了解。
道门虽然主张清静无为,独善其身,可常常会在乱世时为万千百姓赴汤蹈火,解民之倒悬。
自然,有些事情詹风崖是不会去说的,西门不色更不会点破,这次下山,对陆不平来说,是一次历练,更是一次难得的契机,至于他能不能悟道,能悟到多少,全在于他自己。
少年道人与西门不色虽是一身朴素道袍,但二人风姿潇洒出尘,引得不少路人为之侧目。
少年道人倒也襟怀坦荡,并不藏着掖着,坦然望向路边的风景。
街道上不时走过腰肢摇曳,风情万种的小娘子,裙裾下那丰盈的臀瓣腴润而又弹性十足。
举起花枝闻香的少女,不经意间露出一截圆润洁白如象牙般的臂膀,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又不知是谁家的少妇美眷,身边有几个丫鬟婆子陪着,当那两位道人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妇人们各有所好,有欣赏西门不色丰神俊朗的,也有喜欢少年清新俊逸的,还有兼收并蓄的。
无论是那些含苞待放的少女,还是风姿绰约的少妇,还有那些更有风情韵味的半老徐娘,此时的她们,简直视满帝安城的男人如无物,唯独对他们二人情有独钟,连抛媚眼,一脸的痴迷缠绵,如饥似渴。
街道上流淌着酒香,胭脂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杀气。
少年道人不由心生警惕,不由放慢了脚步,眼神四处逡巡,终于发现在路边站着一名青衫男子,约摸有三四十岁的年纪,腰间佩着一把长剑,看上去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青衫男子在一处卖艺杂耍的摊子前负手而立,看向场地中央卖艺的爷孙俩。
一阵北风吹来,吹落下几片雪花来,落在佩剑青衫男子的衣襟上,这让他隐约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风姿,少年轻皱了一下眉头,向西门不色使了个眼神,二人一道走了过去。
卖艺的摊子前,聚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闲人,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少女是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清丽不俗,或许是卖艺的缘故,一身紧致的鹅黄衣衫,倒让她显出几分婀娜身姿来,手中舞动一柄细柳长剑,飘逸如游龙。
刹那间满场剑光,如寒月洒大江。
少女舞到精彩处,围观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片喝彩声,而那青衫剑客却只是淡淡的颔首微笑,神情颇为冷酷倨傲,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路数。
当那少女绕场收钱时,围观的人大多会掏出三五文铜钱来扔到铜锣里,少女都一一谢过。
对于他们这些撂地谋生的江湖艺人们而言,各位站脚捧场的看官老爷们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只要有真本事,那些看热闹的也知道他们出外谋生不易,大多会出手打赏,钱不在多少,而在意的是那份人心。
然而,当少女捧着收钱的铜锣走到青衫剑客面前时,他则两手一摊,表示分文没有。
少女没说什么,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走向了别处。
少年道人身上没有一文铜钱,当看到那少女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尴尬,有些茫然无措,正在这时,腰间觉得有根手指轻轻捅了自己一下,扭头一看,只见西门不色悄悄递过来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好看的花草,还有一缕淡淡的幽香。
打开一看,里面有大把铜钱,还有两块颇有分量的银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