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荡风云:第十四章钓金龟
老柳下,倒耳河畔。
一主一仆二人一坐一立,眼睛望向河面,还有河边随风飘散如雪的芦花,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青衫老者有些忿忿不平道。
“老爷,你是没瞧见那小牛鼻子到底有多狂,好歹我也这么大岁数了,站在那跟他说话,还在那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哪成想,那小子都没起一下身,也没拿正眼看我一下,要不是你拦着,老子早他娘的出手,教他学学规矩了。”
中年儒生淡然笑道。
“云伯,豪气还是不减当年呐!”
“古人云,气者,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不过,这里所说的气,可不是争勇斗狠的闲气,而是圣人口中的吾善养浩然之气的君子气,你我的岁数都不小啦,少生些闲气,气大伤身呐,你说我为啥喜欢来这钓鱼,想吃鱼啥样的没有,还不是为了养浩然之气嘛。”
被中年儒生称为云伯的青衫老者,名叫云山岳。
他本是南梁王朝士族家的庶子,不过,却自幼好动不好静,不好读书,独爱习武。
因为家里人逼着他读书进学,在他十三岁那年,自个离家出走了,小小年纪宁愿浪迹街头,跟着一帮乞丐去讨饭吃,也不愿去读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圣人之言。
但是,随着年岁长大,云山岳觉得沿街乞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自己梦想中的江湖。
讨饭之余,他便四处跟人打听哪里有名师,后来,拜入梵净山一癫禅师门下剃度出家,在山中习武十年。
十年后还俗,一人闯荡江湖。
后来,游历到了大庸王朝的帝安城,在街头见到一帮地痞欺负一位挑担子做生意的外乡人,也是一时义愤,失手杀死了一名地痞头子,因而惹上了人命官司,被羁押收监。
那名地痞头子在帝安城街头靠敲诈、勒索为生,尤其喜欢欺负那些背井离乡,来此谋生的外乡人。
帝安城里的百姓,因那地痞头子生冷不忌,属滚刀肉的,便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如今见有人出头,为大家除掉了害群之马,自然是群情雀跃,于是,众人在一位德高望重老夫子的带领下,联名上书请愿,请官府赦免他的罪过。
后来,老夫子带领众人,当街拦住了时任帝安城京兆尹李巨源的马车。
那时他风头正劲,也是一副敢作敢为的做派,于是便接下了百姓们的请愿书,经过一番调查核实,证实云山岳确实是为民除害,只罚了他一百两银子,抚恤家属,从轻发落了事。
云山岳是位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
事后,他来到了李府卖身为奴,甘愿为李巨源当马夫,又因他一身不俗的功夫,于是,渐渐被李巨源视为亲信,成为他的心腹,有些机密事也让他去帮自己做。
李巨源这些年,在仕途上可谓顺风顺水,几经升迁,终于做到了官居二品的吏部尚书。
云山岳与李巨源相处十余年,二人相交非浅,名为马夫,其待遇却与管家不相上下。
云山岳道。
“老爷,你是知道我这人的,最头痛的就是这些之乎者也了,要不然也不会投到老爷你的门下,不过,话说到这儿了,我忽然想起那小子跟我拽的几句诗文来,说什么和人喝酒的时候,又是冷了又是热了的,就是不能跟人和气了,你听听他说的这些屁话,气人不,欠揍不?”
“哈哈……”
李巨源听车夫老云说得如此有趣,不由哈哈大笑道。
“云伯呐,你这话也就咱俩私底下说说,千万别出去跟旁人瞎拽去,那句诗文是不是说,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寒与热,总随人?”
云山岳低头想了半晌,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就是这几句话,老爷,那小子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啊?”
李巨源转头望向那边的少年道人,颔首道。
“恩,不错,能说出这几句话来,那小道士可不是一般的凡人呐,若不是看在他是个出家人的份上,老夫倒是真想将他收在门下,若是经过老夫的一番调教,日后必能出人头地,可惜呀,官场上像他这样有锐气,有骨气,又有胆气的年轻人不多见喽!”
……
那泼辣小娘子被少年道人不卑不亢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继而,又臊得满脸通红,求助似的躲在年纪比她还小的姑娘身后。
泼辣小娘子嗔道。
“小姐,你看他……”
少女见自己的丫鬟被怼,不怒反乐,不过,碍于她的脸面,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分,只得强压住那份笑意,深吸一口气,板起脸来,挺起远不如自己脸蛋出色的小胸脯来,气势汹汹道。
“桂姐,你别生气,我帮你出气。你这小道士,好不讲道理,干嘛惹我家的桂姐生气?”
……
面对无理搅三分少女的质问,少年道人竟被她问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只是瞪着一双黑亮的星眸看着她,脑海里全然是一片空白。
少女洋洋得意道。
“哼!知道厉害了吧,咦?你还敢瞅我,咬你信不信?”
说着,露出一口闪闪发光的贝齿来,一脸的凶恶相。
少年道人这才回过神来,笑道。
“姑娘你出来吓唬人,你家大人就不管吗?”
少女一听这话,有些心虚地向一边看了一眼,又立刻瞪眼道。
“我乐意,本小姐爱咋样就咋样,要你管?”
少年道人知道跟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有理也讲不通,索性道。
“恩,姑娘请自便,小道要钓鱼了。”
直到此时,两位姑娘才猛地一拍额头,恍然想起正事来,可刚才与那能言善辩的小道士,一番唇枪舌剑下来,估计早把人给得罪的差不多了,此时不由有些后悔。
少女一双妙目忽闪了半晌,这才有些扭捏道。
“那个,谁,把你刚才钓的那条鲤鱼卖给我呗!”
说完这话,少女面似芙蓉。
少年道人忽然想起刚才那个买鱼的老者来,原来他口中的小姐就是她啊!
少年淡然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不卖。”
“为啥?”
“不为啥。”
“我非要买呢?”
“我就不卖!”
“你个牛鼻子!”
……
少年道人有些吃惊地看向她,看着她那张恼羞成怒的俏脸,此时在他的眼中,那张原本无比生动,娇媚动人的脸仿佛突然间就失去了颜色,他有些失望地长叹一声,转而望向了河面,不再搭理她。
少女愕然掩口,她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会口不择言,出口伤人。
忽然,少女的眼眶微微泛红,掩面而走。
……
这时,在一边看戏的李巨源见此情景,不怒反笑。
“呵呵,竹儿的性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刁蛮任性,被骄纵惯了,如今终于有人能治得了她啦,算是一大喜事,今晚当浮一大白!”
站在一旁的云山岳怔怔看着他,有些难以理解。
为何自己的女儿在别人那里吃瘪,他作为当爹的,不但不上火,不为自己女儿出气,竟还如此的高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
这时,倒耳河面上一直悄无动静的鱼线,浮标忽地一沉。
李巨源高兴道。
“好兆头,在这钓半天了,终于有鱼咬钩了,今日不至于空手而归啦!”
鱼线高高扬起,青竹钓竿弯如大弓,好似钓起一尾大鲸,定睛一看,鱼钩上赫然挂着一只金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