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荡风云:第十章 低头耕作田
一听这话,少年不由愁眉苦脸道。
“还说呢,甭说金银啦,至今我连个毛都没见着,我向师父他老人家要一两银子买糖葫芦吃,他不但不给,还跟我说了一通大道理,他说出家之人应该淡泊清静,视金银为秕糠,又说小孩子家拿钱会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坏毛病,他还拿你举例子,说你是……”
说到此时,少年的话头戛然而止。
“说我是什么?”
“反正都是些骂人的难听话,你真的想听?”
……
西门不色是了解师父的,他老人家可是真性情,那是一点儿都不惯着自个的弟子,甭看他们一个个也都是百十来岁的老人了,可詹风崖一旦生起气来,照骂不误,嘴上骂人的功夫丝毫不亚于其修为,骂人一句,入骨三分,全然不顾及自己那张世外高人的老脸。
清修时如菩萨低眉,发怒时如金刚怒目。
还有一点,他们师兄弟四人这么多年来如看云砀山上那虚无缥缈的白云般,一直看不透师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作为堂堂一代白云观的老掌教,竟惜财如命,一个铜板都不舍得轻出,按理说他一个出家的得道真人,不该如此抠门呀,也不知他攒下那么多钱来究竟要干嘛?
西门不色悠然长叹一声,认命道。
“哎……算啦,说就说罢,骂就骂罢,谁让他老人家是师父呢,他骂我,我听着就是,至于骂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的太多,听了以后反而会更添堵,难道还能骂回来不成?”
少年道人点头,对师兄的话深以为然。
几碗松花酒下肚,西门不色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别看他们二人之间的年岁虽然差了一个甲子有余,却能聊到一起去,颇有些忘年交的趣味,西门不色侃侃而谈道。
“前人的书法之道,还是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有人观秋云多奇峰而悟笔意,秋云因风吹不断而随之变化,并无常势,前人便以云为师,笔迹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又似墙壁裂开的蜿蜒纹路,又有人看白鹅在池塘中划水而悟书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横折撇捺如鹅掌拨水时灵动之姿,颇多流畅飘逸之感,还有人在峡谷中见到船夫划桨,而悟出了荡桨笔法,用笔如长枪大戟,以慢笔开奇境,立软笔多奇姿。”
少年道人听后心有所感,边听边用食指在石桌上点点划划,细看时,石桌上的字迹如雪泥鸿爪,淡然有痕。
西门不色手抚亭柱远眺,目光湛然悠远。
脚下有一股大水流出,如银河倒悬,隆隆的落水声势震天,可从中隐约听见“昂昂”作响的龙吟声,瀑水凌空飞泻,骤然跌落至断崖上,激起无数的雪沫飞烟,高达百丈,漫天浮游,犹如三月纷飞的细雨,迷离虚幻,与山岚混为一道。
据传,白云观的祖师菩云子不但道法高深精妙,更有一手通玄入微的俊逸剑法。
世人皆知菩云子有把神荼宝剑,不但能分金断玉,杀人于无形,更是他亲手炼制的一件绝世法器,可斩妖除魔,一剑开天门斩仙人,更是令无数江湖人为之垂涎的宝兵利器。
于是,他们便动了心思,想将其据为己有,纷纷前来挑战。
他们到观里来与菩云子赌剑,双方约定,赢了可带走神荼,输了便要留下自己的兵刃。
其结果可想而知,那些江湖高手们自以为天下无敌,打得一手噼啪作响的好算盘,无奈技不如人,不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个个无不铩羽而归,只得留下自己视为手足的宝刀利器,掩面落荒而回。
菩云子倒也豪气,将那些刀剑兵刃弃之如敝履。
无数绝世神兵折戟沉沙,被菩云子全都扔进龙吟瀑下的寒潭中,他又在悬崖巉岩上以指为笔,刻下“葬剑池”三个遒劲大字。
飞泉裂石而出,浩浩破空而来,珠飞玉碎,声势如冬日滚雷般轰鸣激荡。
葬剑池清澈可鉴,水中烟峦兀立,树影婆娑,似别有洞天。
除了高楼狎妓,那些风流雅士们最爱干的事便是登高望远了,这话说起来极有诗情画意,可爬山毕竟是个体力活,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爷们爬一趟山下来,一个个无不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累得跟孙子似的!
照此来看,登山倒是个能迅速返老还童的好法子。
在少年道人还没开窍前,走在这凿刻于悬崖边的青石板羊肠小道时,每走上一段长路便会累得气喘如牛,总要歇息上三两次,如今跟在西门不色身后再走时,步履轻盈,脚下虎虎生风,一点儿都没被他师兄落下多少。
西门不色感到有些诧异,回头问道。
“几日不见,小师弟如今这功力见长啊,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再喊苦喊累了,咋回事?”
陆不平开心道。
“不瞒师兄说,前些日子在莲花湖里修炼时,我终于开窍啦!”
“自打开窍以来,我便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如今就算走再远的路,都不会觉得累,想来这与开窍有着莫大的关系。”
西门不色深感讶然,手里提着的酒坛被这一消息,给惊得差点摔到地上。
先前他们师兄四人,他算得上是惊才绝艳的第一人,修炼《无极内功》十年,他在二十七那年便早早开了第一窍,仅比开山祖师菩云子多用了一年,当年惊得大师兄与二师兄不知掉在地上多少眼珠子。
要知道,大师兄楚不命是二十一岁那年开始修炼《洗心经》的,却差点走火入魔,好在有詹风崖这位名师,帮他及时拨乱反正,直到他四十八那年,大师兄才算走上修仙大道,开了第一窍。
正因为有了这前车之鉴,詹风崖才让齐不语直到三十六岁才开始修炼《无极内功》,他历尽千辛万苦,用了足足十八年的光景,才终于辟出一窍,如今已开了五窍。
西门不色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由叹道。
“师父他老人家慧眼如炬,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小年纪竟能堪破天机,踏上这修仙路,实在是前无古人之举呐!”
少年被他这话夸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
“哪有师兄说得那么厉害,那么多年来,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找不到法门瞎练,那一次不知怎的,竟稀里糊涂的开窍啦,只能说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凑巧的事罢了,没师兄你说得那么邪乎。”
西门不色知道其中的修炼有多艰辛,自然明白不是凑巧那么简单,非要找个理由的话,也只能说他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罢了,二人相视淡然一笑,继续前行。
前面不远处,是伏鹿峰上的三亩神仙田,西门不色在田边结庐而居。
茅屋前摆放着一副桌椅,上面放有一套农户家常见的粗陋茶具,茅屋周围用枯枝结成一圈篱笆,圈起了一个院落,在院子的一角圈养了一群鸡鸭鹅,一个道童往地上洒了一些秕糠,引得它们争相前来啄食,老黑趴在墙根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时睁眼看一下那些吵闹的家禽,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又昏昏睡去。
见到他们回来,老黑只淡然看了一眼,依旧趴在那里打盹,并未摇着尾巴迎上去,颇有得道高狗的风范。
道童俗名叫黄豆子,与少年道人年纪相仿,却是差了整整一个辈分,他称呼陆不平为师叔。
前两年的一个冬天,西门不色冒雪下山,打算去帝安城的清欢斋饮酒,走到半路时,忽然发现有一人倒毙于道旁,当时他心念一动,拂去那人身上厚厚的积雪,伸手一探,悚然发现那人尚有一丝微弱脉息。
西门不色朝他心口渡去一股真炁,过了盏茶的工夫,那人才悠悠还魂。
被救的少年后来被西门不色带回山上,因他孤苦无依,便被留在了无极观中,后来又见他心性淡然,不与人争长论短,随遇而安,便收他为弟子,让他随着自己在此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