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塔外，弟子们已经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在他们眼前的牌上，吴常的第三层标识还未显现，叶幕的“三”却已经凝成，而且是血红一般都颜色。 那红，红的是妖兽的血。那红，战栗的是众人的心！ “我们都错了……要是没实力的弟子，这么可能会在这时候闯阵……” 今日前，他们没有人听说过叶幕之名，但今日之后，叶幕之名将响彻主峰！ 只道叶幕如此强大的实力，竟隐姓埋名，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叫嚣……三层兽潮，除了吴常稍有希望，谁人能过? 是，他们每个人先前都认为勇往直前的叶幕是傻子，现在看来……傻子是他们自己。 修测三层，谁敢言过！?即便无外人，所有弟子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与他们一样怔怔的还有隐在一边的众长老，他们此刻面色彻底凝重，“血红的标识，难不成是……杀……” “此时必须向上汇报了。”先前看好幕从夜的长须老者竞相出口，没有让那句话说完。 “恐怕无需汇报，上头很快便会知晓……”几人苦笑。 黑袍老者司马濡已是缄默，此事于他，不知是福是祸…… 与外界雷同，幕从夜同样面容木讷，此刻背对着声源的来处。听到阿娘的呼唤，幕从夜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去擦拭脸上的血迹和剑上的血纹。 随着一番抹擦，他没有注意到，白袍上的血迹犹存，眼中的猩红倒是逐渐消散。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见远处站在树下的身影。 幕从夜眯了眯眼，全身又是一定，眼睛抽动着，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下开…… “阿娘……”幕从夜不再抑制泪水，村头的厄芷树、树下阿娘含笑的身影…… 他不愿去想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他只觉得屠杀了一群妖兽的、罪恶的他，不该出现在如此祥和的净土。 血红的白衣，为何与那灰红的厄芷花格格不入……阿娘说过，“厄芷花就是“止厄”的意思，看那暗淡的红色，却止住了灰白的惨淡……”可是它却飘落了，飘得满地都是。 “哟，这不是木娘那儿子嘛？”“这孩子，这么晚才回来……”“哎哎，说两句怎么还哭了呢……”听着村前村后那几户人家，幕从夜感觉自己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严姨……李伯伯……小芷姐……永子哥……琴婆婆……一张张熟悉的脸浮现在身前。 一切往事都好像昨日的经历，可在那日落月升之际，一切又都要归于消亡…… 死了……都死了…… “叶子，咱们去山里捉兔子呀！”几个小伙伴蹦蹦跳跳，他们才刚过自己的腰身——要是一切都能重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刚想到这，幕从夜就发现自己七尺多的身高，而小伙伴们却一点没变。 “叶子，你怎么不说话?”永子疑惑道。 幕从夜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不是他无法说话，而是多少个日夜梦到的景象，今天得以置身处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如何忘?又怎敢忘?他如何开口?又怎敢开口? “小永子，没看见木娘还在那嘛，肯定找小叶子有事，你们先去玩吧。”小永爹笑着说。 看着仍蹦蹦跳跳的小伙伴们，嘴里还在喊着:“叶子，一会儿快点出来。”其中还夹杂着父母让他们晚上早点回来吃饭的叮嘱。 幕从夜就这么站着，可怕的是他们早已阴阳两隔，他们不自知，而幕从夜不愿知…… “夜儿。”阿娘在树下对着自己招手，幕从夜抽了一口鼻子，哽咽着快步跟上去。 又是一个夕阳！连暗淡都厄芷花都沾染了金色的余辉。这一刻的阿娘，显得格外慈祥。 单从外表上看，阿娘不是很年迈，只是气质上多了几分沧桑。阿娘的头发就像厄芷花的灰一样，从前不知味，哪有这般愁? 恍惚之间，似乎阿娘与厄芷树融为了一体，“夜儿……你终于长大了，但你要记住，不要让心魔主宰你的一切。”这一次的阿娘和平常有些不同，她顿了一会，继续说:“有机会的话……去看看厄芷树……” 眼前的一切逐渐惨淡，阿娘……树……绝黎村的一切……终究化为虚无。 “不！不！”幕从夜拼命嘶吼，上一次他没有看到绝黎的屠戮。这一次，竟又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 痛定思痛……什么蜕凡……什么大凡三境……终究是渺小的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而已……何其可笑。 唯一不变的，是夕阳的光辉。他仍然站在山巅之上，他本还疑惑自己哪来的力量去搏杀妖群，但此刻竟早也无所谓了。 如果他抓不住过去的悔恨，那么即便未来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极力爬上山巅，他要做主宰——他终于明白，为何立在主峰之巅的男子，会给人以君临天下的压迫。 念去去，此去必难归，难归无反顾…… 片刻的沉寂后，“你是谁……”幕从夜闭着眼沙哑开口，在他的身后那个男子，紫衣的身影笔直挺立，双手微负腰后。 “你可以叫我枭光……”紫衣男子淡淡出声，不知虚实。 “你是枭光门第一任门主?”幕从夜想了想随后问道。 男子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叫我寂灭王。” “你还是寂灭国的开国王者?”这一次幕从夜没有保持原有的镇定，惊疑道。 男子默认，随后说:“你很妖孽……我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你……”语气平淡，仿佛杀人如饮水般平常。 “门主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晚辈乃是枭光门弟子吧？”幕从夜此刻决然不可坦明自己的身份。 “我要你立道誓。”如幕从夜所料，门主必然惜才。 道誓幕从夜也有所耳闻，乃是修真之人与天道的微妙联系，就好像突破时的雷劫和丹劫一般。 所以说每个人都仿佛在天道的注视下运转，故而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又是这件事……当初对吴远说过，也对枭祁说过。幕从夜自然不妨害什么天道，因为他说过的话，绝对不会违背。 “弟子以修真之名、天道为誓，若是对枭光门有半点祸害之心，雷击吾顶！” 若是一般人，即便是合理的要求，他也未必如此顺从。但他是枭光门的第一代门主，此地是枭光门的修测阵！ 他若有半分迟疑，难保枭光将他当场灭杀。 听到幕从夜立下到时候，枭光亲和一笑，故作和蔼地说:“其实我只是一道阵影，根本没能力杀你……” “晚辈既立道誓，便是一言既出，无怨无悔。老祖不必试探了。” 闻言，枭光不再掩饰和蔼，而是如同一个长辈看出色的小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