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是真人还是克隆人，但哪怕是克隆人，天都市都是禁止的！” 有悖于道德，整个国家禁止克隆人体。当今生物技术发达，即使断肢也可以通过定向诱导细胞分化，来凭空生长出部分肢体，供病人接续。这也是金属义肢已经被天都市淘汰了的原因。 至于所谓的克隆人为了备用器官的论据，如今根本就站不住脚。 “我不知道他们收藏如此多的人体是做什么用的，我只能一张一张地照下照片、录下视频，以期待向主编曝光！” 朱记者的声音充满了遗憾，“但就在我们想继续前进的时候，警报声骤响，我们也只能退出了实验室。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陆小羽看向雪莉，雪莉连忙摆手，“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给他恢复数据。” 她指向天空，大概是在指向太空中那个蓝色服务器，“照片存储在那里，你不会以为我还能攻破那里吧！” 那东西是人类科技的结晶，仅凭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孩，自然还不足以与几百年来的科技抗衡。哪怕陆小羽觉得这女孩是个绝世天才黑客，什么都难不倒她。 陆小羽叹气，“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他只求求上天，无论面前这两个人想做什么，可别再叫上自己了。 他理解朱永望的震惊，也理解雪莉以旧识的身份去帮他一把的心情。但不接受他俩一起裹挟着自己，越陷越深。 朱永望坚持地说，“无论如何，我还会继续探索下去的，直到天都大学正面回应。” 那些人体是做什么用的？生物实验室背后还隐藏着什么？记者应当是忠于挖掘真相的。 “你呢？”陆小羽望向雪莉。 雪莉摆弄着她的无人机，回复到， “诶，我突然想到一个超——厉害的程序，能让无人机不用自毁就放出强大的电子干扰！” 陆小羽无语地看着她，好吧，问也是白问。 三人各怀心思，在村落里待了半天后，朱永望叫来了报社的车，将陆小羽和雪莉送回了天都大学。朱永望自述他需要回趟报社，亲自和主编解释这件事。 晚饭过后，陆小羽回到了宿舍。他看着客厅仍旧摆弄着无人机的雪莉，心底不知该做些什么。 也许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待一段时间，唐晗那里就能成功解除嫌疑。 按理来说，唐教授已经可以用非法闯入的名义，逮捕朱记者和雪莉了。但或许是不想和天都日报闹得太僵，或许天都大学又存有其他心思，总之唐晗没再纠结于他们的行为。 又或许，她已经向日报社内部提出了严正交涉？涉及到组织之间的政治，这就不是陆小羽能想得清楚了。 陆小羽躺在床上，尽情放松困倦的身体。昨晚被雪莉吵醒后他都没再躺下，也许今晚早点休息才是最正确的事。 这时，手环震动，【来电：玩家治安署】 玩家治安署？陆小羽嘀咕着接起电话。 “陆小羽？”对方是杜鹃的声音。 居然是杜鹃？陆小羽在床上坐直身子。 由于陆小羽还没有杜鹃的联系方式，两人不能主动发起私聊。杜鹃通过官方电话联系他……这已经算是公号私用了吧！ 杜鹃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你这几天怎么样？” 陆小羽想到自己在家受到的轻视，又想到昨晚被雪莉拉着开了一晚上的车…… 他最终将这些都咽进肚子，回复到，“……还好。你呢？” “累成……总之就是很累很累。”杜鹃把一句“累成狗了”卡在喉咙，终究也没说出来。 处理杀人案的后续，应付数字社和死者家属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寒暄完毕，杜鹃开始讲正事，“三天后给庞济举行葬礼，你有时间参加么？” “庞济？”陆小羽不解，“他不是……” 陆小羽依稀记得庞济是数字社的人，而被他那标志性的一拳杀死的玩家，也不在少数。 “确实如此，但领导仍旧想把他当做英雄埋葬。基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流传开来，那对警察的士气也是不小的打击。” 杜鹃解释到，警察是匡扶正义的象征。如果连警察都抛弃身份成了数字社的成员。民众不答应，其他警察也不会答应。 所以取舍之后，庞济仍是英雄。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好人会落得骂名，有些恶人却能成功洗白。陆小羽不理解。 “那你的意见呢？”陆小羽问到。 杜鹃斟酌着说道，“我……遵从领导的安排。” 看来杜鹃也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三天后，杜鹃和骆雨雯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杜鹃也说服了骆雨雯出席葬礼。 “庞济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有些信息我想让你们知晓。”杜鹃继续说到，“不仅是庞济，就连那个邪神的事情我也打听到了一些。” 陆小羽这才点头答是。如果只是多掌握一些信息的话，参加葬礼应该不会被卷入麻烦吧。 他默默地看着客厅的雪莉，也许像这女孩一样，只痴迷于机械和程序，没有人际方面的苦恼那是最好的了。客观是不可变的，主观最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杜鹃将火葬场的地址发给陆小羽，随后问到，“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如果没有的话那我期待你那天准时参加。” 陆小羽从床上起身，关上房间的门。 “我确实有一个事情想问你。” 他说到，“你对天都大学有了解么？天都大学的生物系实验室。” 两人沟通了几句话，杜鹃对实验室内部的事情丝毫不知情，但答应去帮忙查查看。另外让陆小羽惊讶的是，在杜鹃口中，她倒是对雪莉有着深入的认识。 “倒不如说，雪莉在警局还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杜鹃说到。 手环中传出杜鹃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她也站起身，望向窗外。 从杜鹃口中，陆小羽知道了雪莉的一些历史…… “你知道，天都市有两种孩子吧？一种是由父母正常生育，并抚养成人的正常儿童，”杜鹃说到，“另一种则是年轻夫妇只提供受精卵，或是一岁以内的婴儿，由生育部门通过培养仓统一抚养，直至婴儿成长至十二岁，植入手环。” 后者就相当于当今世界的福利院。年轻夫妇决定丁克的时候，法律上就允许弃养一周岁以内的孩童，将这种孩童或受精卵捐献给天都市，年轻的夫妇不仅不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些孩子便称为寄养儿童，很不巧，雪莉就是寄养儿童中的一位。 无法孕育后代的夫妇，同样可以选择领养儿童，但领养一样仅限于十二岁之前。在雪莉六岁左右的时候，一对好心的夫妇领养了她，但三年后雪莉独自返回了计生部门。她的身上，充满了丝丝缕缕的伤痕。 “雪莉差点死在那对夫妇手上。”杜鹃痛心地说，“他们领养儿童，只是为了发泄夫妻生活中的不和谐。” 九岁，雪莉再次被收养，这次她没过多久便返回了。同时……雪莉的身上又平添了许多新的伤痕。 就像破窗效应一样，这女孩一次次被别人捡去，似乎总是为了出气。陆小羽静静听着，他透过门看着大厅的方向，真没想到雪莉还有个如此悲惨的童年。 悲从心底散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与雪莉究竟谁更倒霉了。 杜鹃继续说到，雪莉十一岁时，被一个好心的妇人所命中。就在妇人家里，雪莉展现出惊人的运算天赋，并最终走上黑客的道路。而雪莉的真名“谢雪宜”也是那时妇人给她取的名字。十二岁时，雪莉的手腕嵌入手环，使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说到这里，陆小羽闻到一丝奇怪。他记得添加雪莉的联系方式时，她明明用的是“雪莉”这个名字，而不是像骆雨雯一样，就是她的真名。 但陆小羽没有发问，等杜鹃给他说下去。 就在雪莉植入手环没多久，妇人便因肺结核去世了。雪莉已满十二岁，不再能接受生育部门的庇护，以后的路也只能她自己熬了。 “故事到这里还普普通通，如果仅此而已的话，这小女孩还说不上能出名。”杜鹃说到，“真正让她声名鹊起的，是她十二岁之后的各种操作……” 十二岁，雪莉自学了程序技术，黑进了计生部门的服务器，将自己永久从计生部门除名。也许她只是想忘掉自己被虐待的那些黑历史，但无论目的是什么，她成功了。 警察部门这时第一次注意到这名黑客。 十四岁，雪莉将自己的住处改造成工厂，并造出第一架属于自己的旋翼无人机。虽然这架无人机很快就因为天都市的空中管制被没收了，但起码雪莉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十四到十五岁，雪莉就在不住的黑网站、闯祸、造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中度过了，这段时间她也是警察局的常客。连杜鹃都和她打过不少交道。而“雪莉”就是这名叫“谢雪宜”的黑客，在线上使用的昵称。 陆小羽觉得，比起原名还是“雪莉”比较好听。 雪莉的十五岁，出了一件大事。她的钱不够了。在止不住的花销下，政府给的那点补助根本不够看，连吃饭都勉勉强强。 据杜鹃描述，随后她黑进了手环账户，将自己的余额改为了…… 很多个9。 “具体多少个？”陆小羽忍不住问到。 杜鹃苦笑，“我到现在也想知道。” 雪莉成功了。但还没等她沉浸在富翁一样的快感中，整个天都市的支付系统……崩了！ 究其原因，是雪莉导致的数据溢出。随后系统报错，整个天都市的支付系统全崩了。 技术人员花费了四天时间才修好bug，这也就意味着，这四天内所有的支付都不可使用。 商场无法付款，自助售货机也没法买水，更要命的是，医院需要支付启动的机器，也罢工了。 这可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要命”了。 在这之后的分锅大会上，技术员哭丧着脸说，他也没想到有人的余额能突破四十位数啊。 天都市忍无可忍，第一次将这名不足十八岁的未成年人归案定罪，并以罪犯的身份剥夺了她的手环使用权。这类犯下严重罪行的犯人，将会被物理取出手环，也就是剥夺居民身份，并因没有身份而逐出天都市。 这种刑罚原本只会对成年人使用，但雪莉破例受到了这种刑罚。 随后的几年，谢雪宜这个名字就消失了，连同消失的还有网络上“雪莉”的传说。直到现在，雪莉已经成为网络上的一个传闻了，没再有人见过她。 讲到这儿，杜鹃长舒一口气，“她大抵是死了吧，你问这个名字做什么？” 陆小羽连连摆手，“不……没什么，就是感兴趣。” 杜鹃狐疑着挂断了电话。对她来说，雪莉就是死了。虽然对一个天才的死抱有遗憾，但这个硕大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陆小羽在床上发呆。没想到那个女孩，还有着如此坎坷的人生，相比而言自己的生命简直幸福到天际。 哪怕只是被一家人排挤，自己也只是摆烂的活着，可这女孩实实在在为她所热爱的事情付出了一切。 可陆小羽认识的雪莉，和杜鹃口中的谢雪宜还有所不同。雪莉的左手上存在着手环，手环的名字也是“雪莉”而非“谢雪宜”。 陆小羽缓慢拉开房门，他想看看雪莉在做什么，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安慰一下这命途多舛的女孩。 仅仅只是对她的过去表示安慰，没有别的意思。 可就在他拉开门之前，房门……慢慢的自己打开了。陆小羽惊讶地看着房门自己打开，显示出雪莉的娇小身躯。 雪莉单手操作着手环，手环正投影在陆小羽的门锁上。 看到陆小羽打开了门，雪莉似乎很高兴。 “陆小羽，明天有时间么？朱永望想请你吃个饭，对你帮我们开车逃跑表示感谢。” “你！”陆小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咆哮道，“雪莉，你又私自开我房门电子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