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如何认知这个世界的呢？ 去看，去听，去触摸，去闻，去感受——最初的时候，去接触自己认知的边界，然后慢慢扩大。小到人类个体，大到整个人类文明，科技进步就是不断探索这个认知的边界。在“已知”的世界之外，“未知”被笼罩在黑暗里。 唐逍遥站在一片黑暗中。往前，往后，往左，往右，四面八方都是黑的。他尝试往前走，但很快被实体化的黑暗挡住了前进的脚步，他将手贴在上面，将眼睛凑近去看黑暗对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先是一个影影倬倬的图案，再仔细看，就变成了一个有意义的符号，一只眼睛。他再凑近一些，脸几乎贴在了黑暗上面，就和对面的眼睛互相望着。 那是一只猴子的眼睛。眼皮上和眼尾的皱褶，虹膜占据眼眶的比例，还有花纹，都告诉他这只眼睛不属于人类。 对岸的猴子庄严地举起手，叩击起那个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后退了一步，试图从这面有形状的黑暗面前逃离，却冷不丁被抓住了肩膀。他拔腿想跑，却发现腿似乎被固定住了，根本迈不开，只能定在原地，看着黑暗背后的那只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天边即将升起来的太阳。 唐逍遥猛地从梦里惊醒。 他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才意识到外面已经大亮了。黎明正拍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 昨夜意识到底下的猴子出不来，外面的猴子大概进不来之后，他就彻底放松了。跟黎明两个人把包里剩下的吃的分完，唐逍遥倦意袭来，就想打盹。 坐在床上还要克制不睡觉，这种事大概要算作修行的一环，他不太能做到。黎明跟他说会守夜，他也没跟人客气，直接睡了过去，结果一睡就睡到天亮，黎明也没叫他。 果然和黄兰芳日记里写的一样，虽然前一天经历了爬山、滑草、长途跋涉等各种运动，他身上竟然不怎么疼。前一天路上的欣快感逐渐消退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到了天宝菇的太多影响。 “我们得回到镇上去。”在他还在睡的时候，黎明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此时只用背上包就能出发。基本吃的喝的都已经在路上消耗的差不多，原本也只是打算出来探探路，还得回去跟狼哥他们汇合。 唐逍遥原本还在想这边能有多少收获，够不够把狼哥糊弄过去，现在看来应该不用担心了。 两个人又把昨天做的防御措施给拆掉，大概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一前一后下了楼。小猴子在楼下拆了一盒麻将，在那里垒着玩，大猴子则在屋外的院子里扫地。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再来看这一切，唐逍遥心里升起的感觉又和之前不太一样。两个扮演人类的猴子确实挺像那么回事，而且没有恶意，竟然和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整个夜晚…… 尝过猴子做的菜，好歹回去也能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吹吹牛。啊，唐逍遥有点遗憾地想，之前那件事让他跟这些人都断了联系，可惜。 唐逍遥问大猴子：“姐，我们想去天宝镇，请问你知道路吗？” 那只大猴子就朝着身后的屋里喊了一句：“幺儿，出来哈儿！” 小猴子抓着两块麻将跑了出来：“啥子事？” 大猴子说：“两个哥哥要到镇上去，你带下路。” 小猴子显得很兴奋，看来平时它只被允许在这附近活动，今天终于找到了出去玩的机会。而且通常来说镇上都会有非常多好玩的东西，平时都摸不到看不到。唐逍遥看着小猴子那张笑得怪难看、但确实很开心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从它的角度看，它的确是个“人类小孩”，在性格上具备了孩童应该具备的所有特点。 这回他们没有走之前的那条小路，而是绕到房子背面，唐逍遥才发现有另外一条路。这条路也是时常有人来往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那种普通的乡村土路。 小猴子果然是和人类一样直立行走，一摇一摆地在前面领路。它拨开过高的草丛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唐逍遥想起来昨晚在草丛中穿行的东西。不管那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至少在这一夜没有得逞。唐逍遥想着就看了一眼黎明，注意到对方也比昨夜放松了一些。 两人一猴走了一会就走到一条上山的路，沿着山路转了个弯，忽然就看到坡下有一个小镇。小猴子站在路口，指着那边说：“到了，那边就是。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就行。” 村落依山而建，零星散布着建筑，建筑风格都挺古朴——至少不是现代化农村应该有的样子。虽然说是镇子，却给人隐居的桃源感。唐逍遥看着小猴，小猴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定要形容的话应该是“疑惑”。它问：“怎么了？” 唐逍遥想了想，没有问“这不是天宝镇吧”，而是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小猴摇了摇头：“不，我妈不让我下去。”它说完又看了一眼底下的镇子，露出非常眼馋的神色，然后又试探性地看了看唐逍遥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 唐逍遥很上道，立刻就问：“谢谢你带我们来，要不要我们给你带点东西？晚上还住你家。” 小猴子立刻喜笑颜开：“我想要村口小卖部里卖的糖！” 唐逍遥点点头，答应道：“好，给你带，谢谢你啦。” 小猴子和他们道了别，转身往回走。唐逍遥回过神看着它，它依旧踩着一双和自己的脚明显不相符合的大鞋，踢踢踏踏地朝着来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一点猴子本性那样喜欢荡悠的意思。直到它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中，唐逍遥才回过头，看着底下的村子。 “那下面好像没有人。”唐逍遥眯起眼睛远远打量了一下，摸了摸下巴。 他在和小猴子交流的时候，黎明显然已经大概观察了一下村子里的情况，点了点头：“目前没有看到人。这里不是我们来的那个“天宝镇”。” “得下去看看。”唐逍遥说了这句话以后就意识到昨晚也说过类似的话，顿了一下，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有点不自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向黎明，换了个说法，“要下去看看吗？” “要。”黎明说，似乎在想什么，“也许这里才是“天宝镇”。” 下山的路并不难走，而且可以看出直到最近还有人在此地出入。两个人很快抵达了那个镇子，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 这一回说是镇子或者村子，就比之前那个农家乐群显得要更接近“村落”得多，在村口往里面看，能看到不少招牌，不过大都已经风化褪色。 他们走到村口，果然就看到了一个小卖部，还是那种非常老式的样子，门上贴着红纸写着“小卖部”几个字，门开着。进门以后玻璃柜台里面摆着烟盒，柜台前方就有几个纸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各样的糖果。糖要么是用亮晶晶的糖纸包起来的水果糖，要么就是球形的西瓜糖，还有喔喔奶糖，一块一块散着在卖，估计是把一大包拆开了。 这些糖都已经融化了，里面的糖融了以后黏住了糖纸，糊成了一坨。唐逍遥端起一盒仔细打量了一下，看到生产日期在2000年，早就已经过期了。他越过柜台看了看里面，有一个搪瓷的杯子，杯盖半盖在上面。旁边是一个烟灰缸，有不少烟头，里面原先可能有水，现在已经完全干了，呈现出一种古铜色。还有一台很小的收音机，就摆在另一侧，天线还支着，但里面没有声音。 他又往小卖部里面看，看到货架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生活用的东西，但都落上了一层灰，显而易见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黎明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冲他摇摇头：“里面没有人。” 唐逍遥点点头，将那盒糖放回柜子上，拍了拍手。 “看这个状态，”黎明接着说，“好像这里正在营业，店主就因为遇到什么事情出了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