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需要黎明去听，唐逍遥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对望了一眼，唐逍遥往后轻轻退了退。他落脚已经很轻，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敲天花板的声音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了一点。 它们……莫非知道他们的方位？ 唐逍遥大气也不敢出，又退了一步坐到了床上，发出“吱呀”一身给他吓了一跳。床底下做了储物空间，离地下有一定距离。黎明显然也察觉到它们能通过声音辨别位置，警惕地盯着发出敲击声的地方，站定不动，回头问唐逍遥：“你觉得那下面到底是什么？” 唐逍遥很想直接说“是猴子啊，猴子，吗喽，你不刚刚才看到吗”，但他转念一想，觉得现在最好别发出声音为妙，于是摸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可能是人。” 至少，这其中可能有人。 黎明接过手机，几乎是看到唐逍遥的回答时就点了点头。唐逍遥知道，黎明问他应该是为了印证自己心里的推断，而他露出这个表情，显然是和唐逍遥给出的结果对上了。 先不说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这里原来的店主人，就说这楼上的房间数量，也和黄兰芳她们来的人数对不上。 黄兰芳的视频里反复出镜的至少有七八个人，他之前就检查过很多遍视频，清点过人数，另外就还是想从这里面分辨出符合“导游”特征的人。 他不是没有收获。这个导游似乎对“手机镜头”很不敏感，并没有刻意隐藏在镜头之外，很多个视频里都有他出镜。但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黄兰芳又不会刻意把镜头留给这么一个人，因此只能大概判断一下他的身形和从某几个模糊的镜头里面看出来样貌。 不得不说，这个人就算戴着一顶鸭舌帽，也依旧是唐逍遥刻板印象中山里人的那种淳朴长相。他的脸被晒得很黑，被镜头拍摄到的面部布满了皱纹。曾经有一副非常出名的油画叫《父亲》，唐逍遥觉得这个人就有那种面部特征。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当导游，他是绝对不会起什么疑心的。 “你觉得，那个导游晚上住在哪里？”唐逍遥又追问了一句。黎明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唐逍遥，神色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不知道的意思？唐逍遥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得意，颇有一种“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的感觉。 黄兰芳的日记里提到，他们在客栈里住了一晚上。这个自称本地人的导游会住在哪里？ 唐逍遥选了尾房，几乎就把整个走廊都探了一遍，大概确认了一下房间的数量。 这栋楼虽然说是客栈或者农家乐，但实际上看起来更像是住家户，似乎本身并不完全是为了招待游客准备的。更像是山里人偶尔会招待客人，或者给某些突然造访的登山客准备一些房间收取报酬，主要目的还是用于个人居住。去掉楼梯边上的那个住了大猴子——小猴子是否也住在里面尚且存疑——的房间，实际上算上这一间也就只有三个多余的房间。 七八个人两两住一间，恐怕都住不下，更何况还有个导游。黄兰芳他们尚且还可以挤一挤三个人住一间，但导游作为绝对的外人，是不可能和他们住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他会住在哪里？ 难道天宝菇用自己的方式圈养了一群猴子，类似为虎作伥那样，吸引更多的寄主前来此地不成？ 但那个人看上去全然是个普通淳朴山民的长相，唐逍遥绝不可能把他和猴子弄混。除了当时围在窗边的猴子，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关在里面？唐逍遥摸着下巴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实践出真知，于是看向黎明，自己给出了答案：“我们得下去看看，他可能就在底下的房间里。” 这次黎明摇了摇头，只回答了两个字：“不对。” 否定得过于无情了。唐逍遥想，是哪里出了问题？黎明的观察能力是他自己也认同的敏锐，此时对方正看着自己，似乎在打量另外一个人。唐逍遥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怎么回事，难道我被寄生了？ 他摸脸倒还是脸的那个手感，但天宝菇原本就会影响人的认知。黎明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唐逍遥：“它在引导你思考。” 等等。 人的想法实际上是有倾向性的。往简单里说，就是下班后是直接回家还是去一趟便利店，然后你可以针对这件事做出选择。在既可以这样，又可以那样的时候，这个选择往往会显得有点随机，但如果更倾向于某件事并做出了选择，那么就很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在这件事上，唐逍遥选择了“导游在底下的房间里”。他的推理在他目前的逻辑下没有什么大的错处，但一定存在某个他疏漏了的细节…… 某个…… “是杨伯伯带你们来的吗？” 唐逍遥猛然想起小猴子说的那句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发现了自己认知上的疏漏。如果小猴子最近也没有见过他，说明这个人不在这附近。 他想抢过黎明手上握着的手机解释，用力一拽但没有拿稳，手机从他们的手上飞了出去。黎明原本还站在地上，和唐逍遥有一定距离，此时手机就先飞向床头，再摔向床板，最后落到地上。 砰、砰、咚。 底下的敲击声忽然停下来了。 靠，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唐逍遥被吓了一跳，就连黎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身体一僵。两个人盯着地板，似乎在担心有什么东西从手机落地的地方冒出来。 房间里落针可闻，但这寂静没有持续太久。那底下传出来一个声音：“咚咚咚？” 它似乎是想模仿手机落地的声音，但只能用手敲击，因此显得比较单一。唐逍遥和黎明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轻轻地落地，听到那个声音追着自己的脚步“咚咚咚”地响。但他这回没有受到影响，而是轻手轻脚地将那根自己之前摸到的棍子捡了起来，对着地面轻轻敲了一阵：“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对面又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但过了一会，他就听见了回应：“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它回应得很慢，好像在揣摩这段敲击的意思。唐逍遥又拿着棍子敲了敲，还是那段节奏。 果然，对方又迟疑了一会，更加不确定地将那个敲击节奏重复了一遍。唐逍遥立刻重复了一遍，对方终于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底下传来另一种敲击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个节奏还是唐逍遥刚刚试探用的节奏，但敲击的声音却完全不同，似乎换了什么东西敲击，听上去很闷。 如果说刚才是它们在用拳头锤击天花板，现在就应该是攥着什么东西敲，不仔细听听不见。这回是唐逍遥主动贴到地面上听了听声音。他其实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声音有点奇怪。 要说的话，在敲击音之后还有很轻微的“哒哒”声，啪嗒啪嗒的，好像是什么能够弯折的东西黏在了天花板上，又受到重力作用落了下去。 那种声音听起来像……唐逍遥的面色一变，朝着黎明招了招手。黎明也凑过去听。那声音重复了几遍，黎明压低了声音跟唐逍遥说：“是手。” 准确地说，是一只腐尸的手。 唐逍遥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他可以想象到，一群猴子举着一具腐尸，拽着这个东西的手腕啪嗒啪嗒地敲击天花板。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唐逍遥思考了一下：“这具尸体曾经是闯入者，对于里面的东西来说是外来的。它们认为通过这个人就可以和外界沟通，并且一直在重复这个人留下的讯息，试图和外界交流。” 这种敲击音也许是想传递一句话，比如说“天宝山、很、危险，不要过来”。每一下都是一个字。这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加密方式，没有读心术解不出来。对方显然慌不择路，所以才会想要通过这样混乱的方式给出提示。 如果他贸然下去，很有可能和那个闯入者落得同样一个下场。不管怎么说，那个房间里有相当了不得的东西。 “那些猴子出不来。”黎明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唐逍遥给出的答案，说道——唐逍遥这才意识到没必要提心吊胆用手机打字，“那个房间就是它们认知中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