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西昌三小时五十分飞行时间，与上一次全程忐忑相比，今次施迦可谓舒心。飞行途中，她小睡一会儿，睡到中间觉得冷，有人给她盖外套；难吃的飞机餐被换成自带寿司，迷迷糊糊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旖旎的梦，与前阵子女孩子们谈话后的幻想有关。被空姐叫醒调整椅背，她还眼神发直，恍惚宛如梦中。 纪迩拉拉她的辫子，“睡懵了？醒醒吧，再飞一会儿就到了。” “唔，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在说出梦被纪迩嘲笑前，施迦及时住口，“没什么。” “欲言又止，看来是个不能说的梦。总不会是梦见我爸，你男朋友了吧。” 对纪迩提到向宜民略感不快，意识到不快又加深了不快本身，施迦没有接话，拧开纪迩的保温杯盖子喝一口，偷偷留意纪迩的表情，纪迩坦然自若，嘴角挂着一贯的嘲讽。 应该是梦没错。 施迦笑自己想太多，纪迩或许会拉她头发，玩她辫子，但不会偷偷亲她。 那些好话软话全是哄人的鬼话。 目的？一棵树的同事不是说她老干挖墙脚的事，乐在其中。目的应该是希望她不要介入他们的家庭还有想从她那骗到点纪思敏的消息。 当然，她没有希望纪迩喜欢自己亲自己的意思，梦只是梦，她也不想的。 见施迦发呆不语，纪迩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从尼泊尔来上海，老头子没陪你？” “嗯，那阵子疫情厉害，我让他别过来。” “你让他别过去就真不过去了。难怪你对他冷淡。老头子也是，好歹找个人陪你一起也好。怎么，一个人过来怕不怕？” 什么叫难怪对他冷淡，在这个问题上，施迦放弃跟向宜民的女儿沟通。“我在网上查好怎么过关，要说的话，看好流程，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所以不怎么害怕。是我让他别来的，他没必要以身犯险，而且一来一回隔离十四天，多浪费时间。” 不怕？起飞时紧张得不得了抓住她手的是哪个。 哼，嘴硬。 纪迩嗤之以鼻。 近来和施迦说话很容易一言不合就争执，明明一开始那女人只会脸红低头腹诽。现在好了，跟孙芝芝混得时间长了，中文突飞猛进，跟她讲道理头头是道。 就不能附和她两句！ 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点。 纪迩由衷觉得自己能秒变蚊子就好了，趁施迦睡着的时候在她肉鼓鼓的脸上叮一个大包，再叮一个大包，最好眼皮上也叮一个。叮她一脸蚊子包，痒得不时去挠脸，最后被风油精辣到流眼泪。 想想那画面就令人神清气爽。 哪怕一肚皮吐槽，鼻子快哼到机舱顶，当广播播报飞机正在下降，纪迩仍自觉握住施迦的手。 “记得啊，以后坐飞机耳朵不舒服就嚼粒口香糖或是张开嘴。” “记住了。” 出机场后，在网上预订的包车司机钱师傅已经举着牌子等在门口。钱师傅四十来岁，小平头，黑黝黝，见到施迦时明显愣了一下。愣归愣，没多话，在代表西昌人民欢迎游客后，钱师傅问：“是先去酒店？” “对，去酒店。”纪迩报了个市中心酒店的名字。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钱师傅不忘介绍西昌旅游景点：邛海、湿地公园、卫星发射中心，“云南有泸沽湖，我们这也有泸沽湖，那边商业开发太厉害，我们这更贴近大自然。你们俩小姑娘来一趟不容易，不去看看湖住几天？住舒服了还能包车包船去云南那头。” “这次是出差，不是旅游。我们也想多住几天，可惜老板太抠。”抠门老板信口说道。 说到老板抠门，劳动人民普遍有共同语言，钱师傅数落几句，听纪迩问起七石镇。 钱师傅说：“去过那，离市里不远，开车过去三小时。你们怎么去那出差，没听说有什么旅游要搞啊。” “天晓得。有些老板不光抠，还想一出是一出，拍拍屁股说去那考察考察见个人，我们拿工资的只能跑一趟。又不能去问老板为什么。” 钱师傅笑，“不好问，不好问，问了老板一顿骂，脑子长来干嘛用的，问那么多不会自己去想。” 纪迩和施迦都笑。 “那边民风怎么样，安全吗？” “安全啊，不是山沟沟荒郊野外。”钱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纪迩一眼，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小，娇生惯养的，怕是头一回出远门，边上的印度女人也不靠谱，不知道她们公司怎么想的。做旅游的，得紧跟时事，尤其现在出来包车的女人多，更得了解女客人的想法。女人啊，就是爱胡思乱想，说多了都是被害妄想。当然这话钱师傅可不敢说出来，生怕挨上一拳，他必须耐心解释，“我们正规旅游公司，有合同能找到人的，你们放心。七石镇早几年没通柏油路，去那后半段路有些颠，后来修上路就快了。我带你们过去，不会让你们被骗了坑了。” 纪迩笑笑，“那就好，明天就麻烦钱师傅了，早上九点，我们酒店门口见。” 钱师傅不亏是和女客人打交道多的资深老司机，车稳稳当当停在酒店门口，不忘叮嘱二人，“这里紫外线强，小姑娘怕晒黑记得擦防晒霜。” 施迦在外面很少开口，到酒店前台，纪迩去办入住，顺便让服务员把她的快递拿来。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见纪迩年纪跟她差不多，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奇地问她：“你定了什么呀。” 纪迩拆掉包装，服务员呆住，居然是两把工兵铲，下意识咽咽口水，再看纪迩时目光明显不同。 施迦拖着行李箱不言不语，等电梯时才说：“你把人家吓到了。” “工兵铲而已，大惊小怪。没看过恐怖片嘛，什么《千尸屋》、《德州电锯杀人狂》、《隔山有眼》、《恐怖蜡像馆》、《我唾弃你的坟墓》……”说到恐怖片，纪迩张嘴就来，“全是去旅行、度假、野营，到了那里或是中途住宿，发现所在旅馆、农庄、小村里的人不是已经变异，就是集体作恶，主角得费尽千辛万苦才能跑出来继续下一集。没点趁手武器怎么行。” “喜欢看恐怖片？” “喜欢啊。你呢？” “我也喜欢，不过看过不多。你说的那些全是老电影。”尼泊尔上网条件不好，盗版碟没中国那么繁荣，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穷。将辫子拨到脑后，施迦无不感慨，“后来去姐姐之家做志愿者，听到很多故事之后发现恐怖片其实也没那么恐怖。” 纪迩笑一声，“恐怖片哪有社会新闻可怕，女大学生不需要去穷乡僻壤，随时随地有失踪的风险。魔鬼在身旁。以前我是个甜傻白，别人说什么都信，出门跟着父母。我妈失踪以后，每去一个陌生小地方，我必要带上瑞士军刀和工兵铲以防万一。这次虽说去的是七石镇，可狗镇也是镇。” “我们出来你告诉外婆了？”刚刷卡进房间，施迦来不及惊讶房内只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就收到了纪芝兰让她们注意安全的问候信息。 “说了，万一有事也有人接应。”怪不得登记入住时纪迩总觉得哪哪不对，原来应在这里。“房间不是我订的，是夏茗，都说跟你一起出来了，怎么就定个大床房。我现在要求去换，回去看我不骂死她。” “算了，别麻烦了。床那么大，一人一边足够了。”施迦拦住她。 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她俩一起出门，夏茗才特意定的大床房。那群同事里面要数夏茗最顽固，澄清过无数次两人不是恋爱关系，她仍一厢情愿认为施迦是纪迩的女朋友。理由是小纪总待她细心，看她的目光充满爱意。本来施迦有所怀疑，听过夏茗的理由后可以确定纪迩不可能喜欢她。小说里有个词叫恋爱脑，说的大概是夏茗，只有恋爱脑才能在纪迩的诸多挑剔嫌弃里看出爱意来。.. 爱意，纪迩面对那位梁老师也没那种东西。 房间可以不换，人不能不训，纪迩的兴师问罪换来夏茗的理直气壮。 “我当时问过你，靠马路的房间车多吵一点，另一边安静些，你要哪一种。你说要安静的，这酒店房型就这样，标间靠马路，要安静只有大床房。”夏茗还要她好好想想，回忆回忆。 纪迩记得这回事，自认理亏，但又觉得夏茗是故意的，想说她几句，肚皮发出警告，人体电量不足需要补充能量。 正想叫施迦出去吃饭，抬头就见她忙进忙出把箱子里的东西整理出来，护肤品放洗手间，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摆在沙发上。经过飞机、汽车的折腾，施迦的辫子有些松散，几丝头发散在外头，鼻子、脸上也有些出汗的油光，可纪迩却觉得她好像又好看了一点，不多，就一点点。 大概心存善意，助人为乐会使人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