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背着林义景，一步一步地向前缓慢地移动着。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都有些濡湿的感觉。 杰克没有回头，因为他以为这是林义景吐出的血。 他不忍心去看。 前面已经说过，一件防寒服六十公斤重，他们还携带了其他装备，两个人算上自身体重的总重量已经超过了三百公斤。 林义景的重量完全压在了杰克身上，让他每走一步都需要不断地调整平衡。 他眼前有一个白色发光的出口，一点点小小的光源。 可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之后，那个光电也没有变成一扇门或者一个洞。 就好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在面前叫你看得着，可是又很远叫你抓不住。 杰克也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地面倒去。 大负重的行走，再加上姿势不便，对他的膝盖负荷太大了。 他整个人现在像三百公斤的大胖子，每走一步都是奇迹。 在摔倒的瞬间，杰克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来吸收冲击。 金属制成的地面，把一股刺骨的寒冷，精确无误地传递到了他的手掌上。 杰克突然受激一个激灵。 他还戴着厚重的隔热手套，可是这寒冷就像毫无阻碍一样穿过去了。 他又把手在地上滑移两下，得到的感觉还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于指尖的触感能感受这是金属的表面。 杰克瞬间明白过来，这里仍有类似于幻象的东西。 一种真实的、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幻象。 那就是杰克没有对林义景详细说明过的“忏悔室”。 怪不得他觉得周围的环境寒冷刺骨，怪不得那血都漏出头盔渗到他的肩上了。 他林义景放下，靠在一边的墙壁上。 然后摸出匕首插在地面上。 用混乱对抗秩序，而这匕首就是混乱的具象化。 他扶着自己酸痛难忍、逐渐僵硬的腿站了起来。 把附包里的面具也取了出来，拿在了手上。 他高举着面具，对周围空无一人的长廊喊话。 “吾名为杰克·法罗伊。” “从全知全能的阿德米妮斯特那里接受管理者的职位。” “我们人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向不择手段。” “现在，我与"深坑"对话。” “让我们过去，否则我便拆毁这里。” 杰克已经把手按在刀柄上。 把刀插在地上的行为是示敌以弱，表示自己这一方只想生还。 “混乱”能为周围的空间提供一定的保护。 而把插在地上的刀拔出来，则表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是单纯且无法回避的威胁。 三秒钟过去了，这是想到那个漫长的三秒钟。 杰克的心跳正好跳了七次。 “深坑”和尖塔文明的其他造物一样，对时间并不敏感，因为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永恒的概念。 所以杰克明白，这三秒钟足够“深坑”想明白一切，然后做出决定。 他已经完全握住了刀柄，作势欲拔。 刀尖在金属制的地面上划出难听的响声，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说说而已。 如果“深坑”再不做出回应，那么他一定会在自己冻死之前把这里砸个稀巴烂。 但是下一秒，杰克突然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也从黑暗中现身。 “你觉得他表现怎么样？” “一般般吧。” “不过敢于威胁我们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就他一个了。” “无知而愚蠢的人类。” “让我们送你一程吧。” 阿德米妮斯特挥一挥手，周围的场景就逐渐改变了。 杰克和林义景都倒在原地没有动，但周围的一切都飞速后退，他们很快就躺在整个实验室的中心。 “不过那群人类倒也没猜错，我们走后，深坑仍在运行。” “就像他们说的什么来着……？” “智能，自我意识。” “对，自我意识。” “深坑自己会思考，正如你当初设计的一样。” “不过把这种东西称作为智能，人类实在是过分孤陋寡闻了吧。” “呵，你的尖塔也好不到哪去。” “保护程序连人类都阻止不了，最后还沦落到自毁的下场。” “唔，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我比你要走运，默尼特。” “我的尖塔已经选出了管理者。” “而你选的人早就背弃了职责，留下你的"深坑"在宇宙中最寒冷的地方无声地等死。” “你觉得他跑得掉？” “他总有一天要接受自己的宿命。” “我的面具会带着别人找到他。” 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这两个家伙，一边争吵还能一边关注着倒在地上的杰克和林义景。 他们自然听不见这两个充满傲慢和恶趣味的家伙的谈话的内容。 不然杰克非得蹦起来理论一番，人类的挣扎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等了几分钟，见杰克二人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阿德米妮斯特开始责怪默尼特下手太重了。 默尼特也很委屈，他怎么知道捏一只虫子需要多大的力气。 不过阿德米妮斯特如今有苏醒的尖塔做后盾，不是那么好惹的主。 默尼特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了个响指。 之后他们的身影在空中慢慢变淡，这是能量减弱的表现。 之后不久，他们就消散于虚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就在这时，杰克和林义景也恰好醒来。 他俩感觉到了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的那种疼痛。 在晕过去之前，杰克有股熟悉的感觉。 他知道又是那两个不注意方式方法的家伙在帮他。 狠狠地咒骂了两句来转移疼痛后，他又诚心道了声谢谢。 虚空中的那两个道德水准不高的家伙显然对这句谢谢相当受用，开始争夺起其归属权。 与此同时，醒来的杰克和林义景也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我们到中心了？是你把我们弄过来的？” 林义景很自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只不过还是以问句的形式说了出来，这是读书人的严谨。 但杰克显然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他看向四周的走廊，发现那些走廊的尽头一眼就能看到。 但是他们当时可是跑了好久都看不见入口。 所以并不是谁把他们弄到了这里，而是脚下的地面和周围的环境在移动、变化。 他们本来就到了终点，只不过空间错乱无法向前。 林义景听了杰克的想法倒是感慨良多。 “他们真的闲得无聊到这种程度？” “连进实验室的门口都要布置这样的机关去测试？” “林兄，你误会了。” “这些机关并不是人类的造物，而是深坑的一部分。” “这些东西也不是对来者的考验，这是在已死的地方仍残存的自动防御系统。” “开发这里的帝国工程人员肯定是设法绕过了这些东西，然后建造了这个实验室。” “这就是实验室了吗？” “可是这中间什么也没有啊。” 林义景看见了一个光球，他显然把那个东西当成了某种照明装置。 但是杰克一眼就认出这沟槽的光球是什么。 是折磨别人为乐的恶劣家伙才会发明这种东西。 杰克默默收回了感谢。 不过这东西的本质其实很简单，就是之前提过不少次的，“把灵魂和物质分开运行”。 “世界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杰克的解说显然颠覆了林义景的认知。 哪怕把人的精神简单定义为神经信号的机械唯物主义，都没有狂妄到讲说“物质和精神可以分开运行”。 但尖塔的科技就是如此神奇和剥离人性。 “这东西要怎么用？” “按理说我们看着它就行了。” 毕竟在杰克的经验里，这光球就是这么用的。 但是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球瞪了半天也不见周围有一点变化。 【难道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东西坏了？】 林义景都忍不住这样想道。 “要不你拿你那把刀戳一下这东西算了。” 林义景无奈撇撇嘴，半开玩笑地说道。 杰克则是故作轻松地回应道： “富兰克林博士他们手上，可没有我这把匕首。” “所以进去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我只消伸出手，去碰一碰它就行了。” 说着，杰克就伸出了手。 他把手伸向光球。 林义景惊呼出声： “你不是说那东西是引力做的么？” “你这样去摸手会被绞成肉碎的。” 但是杰克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让林义景拭目以待。 林义景听罢仍不放心，他的眉头都快皱到天上去了。 那杰克何以如此呢？ 从他醒来开始，他就隐隐有感，仿佛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解释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同时他还感觉到了轻微的头疼和恶心，这是信息强硬写入大脑产生的副作用。 那些外星人还在帮他。 这无关于信任，只是强大的文明没必要欺骗虫子。 而且那两个家伙还自认为是他的朋友。 杰克的手掌覆盖在了光球上。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玻璃球一般的质感，如果闭上眼不去看，他都要以为自己摸得不过是普通的玻璃器皿。 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了周围的改变。 时间变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