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玄传说:第十六章 书生
《十玄传说》第十六章书生
眠云小筑位于广宁府亭兰县,尚属五水道的境内,我依据地图打马向北,刚上官路,只见一人骑马立于路中,白衣绿裙,正是柔濯清。
乍一见她,我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方才抱拳道:“柔姑娘在此,有何贵干?”
柔濯清冷冷道:“叶公子匆匆离去,想是我柔云世家招待不周?”
我硬着头皮道:“哪里哪里,贵府盛情款待,在下铭记于心!只是师命在身,不敢久留,故而走的快了些,望柔姑娘见谅。”
柔濯清依旧毫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这些天你又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我心想明明是你不来见我,此时却要倒打一耙,只得拱手道:“是在下不好,在这里向柔姑娘赔罪了!”
柔濯清闻言,容色稍缓,道:“哥哥与刘统领他们接到飞鸽传书,需要返回云浮山庄,而我有事需前往京城,不知叶公子能否屈尊纡贵,保护我这个小女子走一趟盛安京城?”
我内心自然一百个愿意,可想到自己的未来,不由得又有些踌躇,想要回绝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天人交战之际,柔濯清道:“怎么,叶公子有难处么?”
我脱口而出:“自然没有!”说完挠了挠头,又道:“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这个……一路上恐怕多有不便……”
柔濯清冷笑道:“叶公子身为江湖中人,却如此扭扭捏捏,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吗,还是你心里有鬼?”说完拨马便走,向北疾驰。
我忙道:“信得过,自然信得过!”自知再也无法抵抗,只得打马跟上。
不料柔濯清所骑白马脚力非凡,数息之间竟将我甩的远远的,我怕她有个闪失,急忙催马奋进,“拔韧”的爆发力虽然稍逊对方,但耐力却是极强,片刻之间就已望见柔濯清的背影,一时间,两匹神驹各显神通,前追后逐,扬起一路烟尘,我纵马狂奔,眼中却只有那个清丽脱俗的背影,所有的烦恼与担忧,似乎也随着阵阵蹄声而烟消尘散……
不过良马纵然神俊,也有力竭之时,终于在接近正午之时,两匹神驹开始逐渐减速,最后在一处湖边缓缓停下,我与柔濯清下马后,自放它们去饮水吃草,我内功有成,自不觉得疲累,而柔濯清却也神采奕奕,让我有些惊奇,我们喝了些水,在一棵大树下席地而坐。
由于我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言语,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我轻轻咳嗽两声,道:“柔姑娘,你的白马真是神俊,在下差点追之不上呢!”
柔濯清看着前方,缓缓道:“那当然,乘黄乃是云里骓,自然神俊无方!”
我听她给白马起名乘黄,立时记起这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不由自主的就念了出来:“白氏之国有乘黄,其状如狐,背上有角,乘之寿两千岁,乘黄神兽,真是好名字!”
柔濯清转头看我,眼神一亮,道:“公子也读《山海经》?”
我刚才只图嘴快,全然忘了避讳,自己跟柔濯清从相识到相熟,就是源自诗词歌赋到道德哲学的谈论,现下自己已经决定独自前行,又何苦再要招惹她呢?要知古代信息流通并没有那么发达,在印刷术发明并大规模普及之后,书籍作为传播信息的载体才开始渐渐流行,即便如此一个人能阅读的书籍也是十分有限,而我自小就熟读诸多古典文学,长大后又从网上汲取更多的知识,故而在我看来很平常的知识,在柔濯清看来只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道:“略微读过一些!”
柔濯清叹道:“由于战乱所致,大周梁国的祖先们带到此地的书籍十分有限,而且长途跋涉,漂洋过海,很多书籍已经残破不堪,有些只是靠人们的记忆默写下来,山海经22篇,传到这里的,不过四五篇而已,叶公子来自中土,一定读过全本吧!”
我不敢看她,道:“少年时……略微读过一些!”
柔濯清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凝重,道:“叶公子,我们是朋友么?”
我嗫喏道:“那是自然。”
柔濯清道:“既然是朋友,为何自朱家大宅回来后,你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你练成绝世神功,不屑与我这样的小女子做朋友,还是你怕救了我数次后,对你死缠烂打,以身相许?”
我开始变得不自然,道:“哪有的事……”
柔濯清道:“还记得你我曾经说过,我们是朋友,我叫你湛存,你叫我濯清,我们的名字都出自《道德经》,彼此之间又很是投契,我虽身为女子,但也想多读些书,增长一下学识,既然你博学多才,我自然想多多请教,你若有何难处,说出来便是,我柔濯清并非缠杂不清之人,若你不屑与我做朋友,尽管直言相告,我走便是!”
听她如此说,我才放下心来,原来她只当我是可以讨论学问的朋友,可是心中却忍不住的失落,其实我知道,她对我是有一些好感的,可我却……也罢,那就只讨论学问吧!既然人家心中风光霁月,我又何必扭扭捏捏,想到这里,我道:“还望濯清见谅,自朱家一役过后,我始终有些担心,生怕楚亲王恼羞成怒,挟私报复,真的下了那什么“勃海风雨令”,所以神智有些恍惚,因此导致濯清误会,那在下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刚要躬身下拜,忽的没来由汗毛直竖,我不待思索,反手拔出“却雪剑”,护在濯清身前,喝道:“何方朋友,还请现身一见!”
却见前方十丈以外的森林中,缓缓踱出一个白色人影,此人二十几许,面容清秀,眼神凌厉,一袭白色儒衫有些残破,腰间挂着柄狭长弯刀,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无比浓烈的杀气,仿佛一头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猛兽,我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却听柔濯清“咯咯”一笑:“怎么,滕王阁中最先赶到的是你么,秦书生?”
白衣人本来正通过步步紧逼积攒气势,准备雷霆一击,可柔濯清的笑声无巧不巧正在他的节点之间,逼得他只得停下,用诧异的目光看了柔濯清一眼,道:“我有鹰扬之术,自然来的快些。”我顺势往天空看去,果然蓝天上盘旋着一只苍鹰,想必此人是靠它来追踪我们的,等等,这是滕王阁的秦书生!
“滕王阁”是楚亲王下属的江湖组织,专司刺探消息与暗杀,乃是当年的“剑神”秦羽飞之兄,“万象归藏”秦羽风所创。秦羽风此人不仅武功绝顶,对琴棋书画、天象地理、计谋兵法更是无所不精。他对初唐诗人王勃的作品很是欣赏,在他创立滕王阁之时,自王勃遗作《滕王阁序》中悟出八种武功,分别传授阁中八人,而且八人姓名与武功名称均以《滕王阁序》中的文字来命名,分别是:“请缨鞭”陆云绡、“如梦钩”孟霁雨、“惊寒掌”柳长天、“凫鹤拳”归万里、“投笔剑”萧孤鹜、“长风枪”玉落霞、“凝云索”雪终军、“弱冠刀”秦书生,这八人名字与武功皆是代代相传。秦羽风创阁时的八人已先后逝去,这一代的阁主名叫段无涯,外号“横无际涯”,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同时他执掌时这第二代滕王阁传人亦是厉害非常,只比七大派掌门略逊一筹而已。
而我面前之人,正是“弱冠刀”秦书生,据说弱冠刀本叫“秋水刀”的,但这一代秦书生颇为年轻,习得之后,不但没有一丝“望穿秋水”之意,反而处处争先,气势极强,因此改名“弱冠刀”,意喻弱冠不输于人。
碰到这种高手,我却没有想象中的担心与害怕,有的只是兴奋而已,见他停住,便道:“秦公子可是接了“勃海风雨令”而来?”
秦书生道:“既然知道,那就跟我走吧,免得动起手来,伤了二位,于柔云世家的面上可不好看!”
我笑道:“秦公子这是笃定能胜我了?还是怕伤了柔云世家的大小姐,柔宗主找你麻烦呢?”
秦书生叹道:“本想给柔云世家一个面子,到现在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哈哈”大笑,“那就来吧!”说完长剑出鞘,身形掠出,使招“倚天望岱”,疾刺秦书生右臂,秦书生不料我竟敢主动抢攻,仓促之间竟来不及拔刀,只得翻身躲过,但他也是成名高手,丝毫不乱,竟在空中拔出长刀反手劈向我的头颈!我忙使“峻极横空”,长剑变刺为削,横切向对方右腕,却见秦书生落地后往左一转,长刀同时上撩,竟将我这招瞬间化解,而且破招之后刀势不停,竟贴着剑脊朝我握剑手指平平削下!只这一刀就可以看出此人武功确实在朱家三人之上,眼见对方出招直如鬼魅变形,我闪避不及,把牙一咬,竟不理他的攻势,剑尖颤动,使招“万象森罗”,刺向对方小腹。
秦书生自不愿与我拼个两败俱伤,长刀顺势一格,挡住我的剑招,我生怕他再度欺上,“却雪剑”紧接刺出,连发五剑,每一剑均有奇变,正是天子望岳剑的杀招“敬拜五大夫”,泰山有松极古,苍劲挺拔、虬枝斡旋,相传乃秦时所封之“五大夫松”,这招剑法正是由此悟得,虽然表面古朴无方、内里却蕴含数般变化。
此招一出,秦书生清叱一声,手腕挥舞,连出五刀,一刀比一刀迅捷,一刀比一刀凌厉,竟将这五剑安然接下,可我已和他互有攻守,信心已然大增,长剑中宫直进,全力刺出。秦书生身形如魅,避过此招,瞬间竟已闪到我的身后,我反应也是极快,顺势变作“玉女引凤”,长剑不停,身随剑走,滑出三尺后突地回身出剑,这招“悬空见性”本就是配合“玉女引凤”来使,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本拟偷袭成功,不料秦书生似早已料到般,在我出剑同时竟已弓身挥刀,攻向我下盘,我别无他法,只得变招“一线天”,长剑凌空劈下,再次将他逼开,我不敢怠慢,连施“回游十八盘”、“玉龙封禅”、“天柱入云”三记杀招。剑剑攻向他要穴,可每一剑都被他轻松化解。却听秦书生淡淡道:“就这点本事了么?”说罢招式一变,攻势倍增,刀刀如狂风暴雨般,我被逼的只能苦苦防守。接了数招,只觉对方攻势如电闪,如雷震,根本招架不住,眼见一刀自左而右急削过来,我的出手尽被封死,挡无可挡,只得闭目待诛,不料闭眼瞬间,突的灵光一现,身子往左斜斜跨出一步,手腕一抖,长剑竟于不可能之处倏的圈转,顺势刺出,由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瞬间化生八八六十四剑,正是“疾风骤雨剑”的“威风八面”,本来我用的是“天子望岳剑”,与“疾风骤雨剑”的路数格格不入,但在“七禽逍遥游”身法的加持下,这两招竟被完美的衔接在一起,丝毫没有破绽。
秦书生不料我突然使出柔云世家的嫡传剑法,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长刀屈曲流转,连变数招方才将这招剑法接下。我挣得一丝空间,不及多想,展开“鹿戏”步法,身形忽前忽后,左摇右摆,同时将三招“疾风骤雨剑”夹杂在“天子望岳剑”一气使出,秦书生从没见过这种打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刀法开始不如之前那般凌厉,我知道这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招数终究不能持久,待秦书生适应过来后那我就只能等死,只得全力猛攻,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七禽逍遥游”与“疾风骤雨剑”都极耗内力,翻翻滚滚拆了百招上下后,我的内力终于开始不济,在勉力使出一招“老君离垢”后,脚下一个踉跄,被秦书生抓住破绽,长刀一展削向我右腕。我使出这招后已是心力交瘁,哪能抵挡,只觉手腕一阵刺痛,“却雪剑”脱手飞出。而我也因体力不支仰天躺倒,大口喘着粗气,眼见秦书生长刀将要劈下,心中大叫不好。
可是预想中的长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过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深吸一口气,急忙爬起来,只见秦书生站在三丈开外,长刀拄地,脸现痛苦之色,我诧异万分,却听柔濯清笑道:“秦公子,“云绵金针”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书生一个踉跄,咬牙道:“从没听说柔云世家的云绵金针居然用毒!”
柔濯清笑道:“非也非也,我可不会用毒,只不过我这一盒金针不小心沾上了薛素临的“麻沸粉”,这麻沸粉是用曼陀罗花与麻黄草,地黄精,醉灵芙蓉兰制成,并不是毒药,只会令身体麻痹而已,估摸着以秦公子的内功修为,这点量,两个时辰自然会解开!”
我经过片刻喘息,气力已恢复少许,不禁赞叹柔濯清的机智应变,若非她出手,今日我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了,看来自己与真正的高手差距还是很大,不能因为胜了尚修文跟林青时就沾沾自喜。
秦书生显然已无法正常站立,牙关紧咬道:“给我解药,秦某七日之内,不追杀你们便是!”
柔濯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放于秦书生面前,道:“这是我家的“巴蜀回阳丹”,想必你也听过,吃了它便可解了麻沸粉的药力,不过这回阳丹主要由巴豆制成,后果你也知道,吃与不吃,就看你了。”说完回头看我,“湛存,我们走吧!”
我看着秦书生跌坐地下,对着那粒“巴蜀回阳丹”满脸纠结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道:“秦公子,今日在下虽然不敌,但山高水长,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胜你!”说完拾起却雪剑,与柔濯清分别翻上马背,打马离去。,
骑马行进间,我一边调理自己虚弱的真气,一边思索方才的对决,其实我的轻功步法还在秦书生之上,剑法也可与他互有攻守,只是内力不足,而且“涅阳神功”虽然霸道,但我修为尚浅,耐力有限,虽然日夜苦练,却收效甚微。见我久久不语,柔濯清道:“你习武不过五年,能与秦书生斗到这个地步,已是非常难得,武功之道,始终还需按部就班,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我点点头,道:“这次多亏你带了麻沸粉,要不然……”话未说完柔濯清咯咯直笑,道:“麻沸粉是薛素临的宝贝,我哪有那么容易拿到,我只不过在金针上沾了些麻黄草的汁液而已,秦书生倘若再撑片刻,就能发现破绽,只可惜他被麻沸粉的名头吓破了胆,这才被我得逞。”
我没想到她如此聪慧,不由称赞道,“还好濯清机变过人,我都没想到你还会武功呢,真让我大开眼界。”
柔濯清淡淡道:“我自小体弱多病,因此不得不习武来强身保命,不过云绵金针的收放之法我也是前年才学的,因为一筒暗器金针造价太高,我也只得两筒,上次弄丢了一筒后,薛素临大骂了我一顿,再也没有给我,我就只好自己去学了!”
我很是诧异,柔濯清不叫薛素临母亲而是直呼其名,而薛素临竟也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这母女关系搞成这样也不知有什么缘由,要知道薛素临出身七大派之一的北燕阁,是“医神乐仙”陆灵枢的关门弟子,年轻时冠绝群芳,医术超群,人称“雪医仙”,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道:“令堂大人如此,确实有些……”
柔濯清冷冷道:“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原来是继母,难怪关系搞成这样,我在心底轻叹一声,虽然濯清说的轻描淡写,但我也能听出来她在柔云世家过得其实并不开心,所以才会不停的借口在外游历闯荡,想到此处心里一阵难过,但我知道柔濯清虽然表面看似柔弱,内心却既骄傲又坚强,我可不能让她看出我有怜悯之意,忙转移话题,道:“滕王阁的人都擅长追踪形迹么?”
柔濯清道:“也不是,秦书生嗜好养鹰,论起追踪形迹,他的“鹰扬”之术自是首屈一指,除此之外,“请缨鞭”陆云销身为刑部第一名捕,追踪之术也是了得,其余的人就差了些,而且,勃海风雨令也有等级之分,人字令共出动两位高手,地字令是四位,而八人齐出的天字令一年也只得一道而已,以你目前的修为,估计滕王阁不会动用地字令这么麻烦,如果是人字令的话,秦书生这一关我们暂时不用担心,接下来只要小心余下的那一位就可以了,只不过……”
我奇道:“只不过怎样?”
柔濯清眉头微皱,道:“再往前走,该进入松岭府,此处有个比较难缠的人物。”
我道:“谁?”
柔濯清道:““凫鹤拳”归万里!”
华灯初上,我们打马进入松岭府最大的城市——飞松城。
飞松城原本只是的叫“百里庄”的小村子,传说一年大旱,水井已是滴水不剩,村民们祈祷七天七夜,第八天清晨便发现井旁多了一棵虬枝蜿蜒的奇松,而水井里也开始咕咚咕咚冒出甘甜的泉水,得这飞松之泉相助,百里庄摆脱了大旱,后来随着官道的改建,这个村子也因地处商业交通要道而渐渐富裕起来,逐渐成长为如今的大城市,城里的人们都认为是当年这株飞来奇松给村子带来了好运,所以将城市命名为“飞松城”。而松岭府也是五水道北面最后一个州府,出了松岭府便是周梁国最大的河流——思江,过了思江进入苏杭道,就是北方地界了。
夜幕开始笼罩大地,飞松城内却因为夜市的开放而灯火通明,我们进城之时已是人马俱乏,也无暇他顾,打听了一番后,就在城内最大的“公木客栈”安顿下来。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觉得舒爽许多,去临屋叫上柔濯清,一起出去转转,周梁国的夜市叫做“夜坊”,是由大唐的“坊”演变而来,有别于居民的住宅区,分布规则,热闹非凡,退思先生与太祖皇帝武自省改制后,取消了宵禁,丰富了百姓的夜生活,本来我们想去“观松阁”看看那棵据说改变了这座城市命运的神奇松树,但赶了一天路,腹内实在饥饿,而且打听后才知观松阁已经关门,只好找个饭馆先填饱肚子了。
沿街打听一番,我们找到一家名为“百味居”的饭馆,据说这里的有道“松香叫花鸡”做的远近闻名,不少人来此就是为了吃这道名菜,所以店里经常爆满,还好我与柔濯清来时已经过了饭点,店中空位甚多,我们拣个角落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名为“松果酿”的美酒,在等待上菜的空当,我问起柔濯清:“记得白天你说那个很难缠的归万里就在飞松城?”
柔濯清点点头:“归万里武功极高,内功尤其深厚,在滕王阁里仅次于“惊寒掌”段长天,就连副阁主“请缨鞭”陆云销都自叹不如,这还罢了,此人唯利是图,好色荒淫,而且睚眦必报,心性狠毒,不仅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也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只是一来他武功了得,二来他是户部尚书归仲达的儿子,自然没人敢动他,朱由钦为了与他交好,每年不知送了归万里多少金银珠宝与良田美女,他也给了朱由钦不少好处,现下朱由钦倒台,归万里没有了这么大一个金主,自然会迁怒于你,只怕他纵然没有接“勃海风雨令”,也会对你发难。”
我叹道:“退思先生,自省皇帝如此勤政爱民,制度定得再怎么完善,传到后世也不免滋生贪污腐败,这真是个没法消解的难题!”
柔濯清道:“其实大部分官员还是好的,就说这归仲达吧,他本身清正廉明,刚直不阿,只是为人太过自负,以为事事皆在掌控,所以他儿子纵使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只因为在归仲达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归仲达便认为自己的儿子品行正直,从而听不进旁人不同的言语。”
我点点头,道:“太平年代人人安居乐业,享乐惯了,自然会被欲望所驱使,但不是每个人都明白水满则溢、求全则毁的道理,贪欲之门一旦打开,便无法休止,只有让人走向毁灭,易经有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就是这个意思。”
柔濯清道:“道理虽然简单,却鲜有人明白,不过你却是个例外,还记得我们初识,你就不受我哥哥的银子,这让我很是意外,在望海阁的时候,你对“道”又有那么深刻的见解,而后五年之内堪破《玄牝经》的奥秘……”
我连连摆手:“你赞的我也够了,不受银子是因为我已经收了云浮令,关于道的见解也多来自家祖,至于《玄牝经》那是老师殚精竭虑后传授给我,其实我只是个凡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柔濯清道:“但你可以克制自己的贪欲不是吗?”
我喝了口水,道:“我也有自己的欲望,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太贪,仅此而已。”心里却在想:我还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没有这个缘分!
柔濯清叹道:“话虽如此,但却知易行难!这也是你最让我佩服的地方!”
菜肴已经上桌,饿了一天的我也顾不得其他,大啖起来,柔濯清却没有我吃的这么粗鲁,只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眼神游离不定,像是有些心事,不一会桌上的菜肴就被我们洗劫一空,尤其是那道“松香叫花鸡”,更是让人赞不绝口,回味悠长。
从百味居出来,街上行人已渐渐稀少,我与柔濯清酒足饭饱,有些乏累,也就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匆匆赶回客栈,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穿过两条街道,眼看“公木客栈”就在前方,我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继而心生警兆,拉着柔濯清迅速退入旁边的一条小巷,柔濯清疑惑的看着我,我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继而悄悄探出头,运足目力,看向公木客栈,只见客栈大门敞开,门口一尘不染,里面却空无一人,我暗道不好,再度仔细观察客栈周围,只见房顶、墙后都有人埋伏,若非我有“只眼通天术”,根本无法察觉,虽然这些埋伏不见得是冲我而来,但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我把这些告诉柔濯清,嘱咐她先在附近小心躲避,而我绕到客栈后面去探查一番,凭我的轻功身法,即使归万里亲自前来,也有脱身之道。
柔濯清道:“千万小心一些,不可大意!”言语中满是关切,我点点头,从巷子的另一端穿出,径直去向公木客栈后门,远远观察了一番,虽然没有异样,但终归不太放心,寻思半晌,施展轻功掠至客栈外墙根,慢慢走到马棚处,轻轻打个呼哨,拔韧闻言,“咴儿”一声长嘶,里面瞬间一阵骚动,我算准时间,“豹纵”身法运到极致,眨眼之间便穿过门口,只见七八人正在马棚外查看,我更不停留,足不点地,掠进内堂,沿楼梯一直上到二楼,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碰到任何人,我放下心来,寻到我的房间,掏出钥匙打开门,钻了进去。
方一进门,忽的光亮大盛,我心道不好,所幸“只眼通天术”不惧强光,透过光芒我仍可以看到桌前坐了一个三旬男子,身着丝绸长衫,眉目英挺,见我进来,抚掌笑道:“阁下轻功果然高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我十六家将,若非算准你仗着身法奇特,一定会潜进这里,我们还真要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既然已被发现,那就无所谓了,我收敛心神,拉过一条凳子坐下,笑道:“归先生料事如神,还在尚修文之上,看来尚修文“算破红尘”的外号,要让给归先生了!”
蓝衫人没有否认,道:“其实你我之间毫无恩怨,我也没有接这次的“勃海风雨令”,至于朱由钦,那是他罪有应得,即便我和他有些交情,也犯不上去得罪柔云世家的人。”
他说的越是轻描淡写,我越是心惊,表面上却淡淡道:“那归先生深夜来访,总不是只来找我聊天的吧!”
归万里哈哈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我可以帮你免去“勃海风雨令”的追杀,还可以送与你白银千两。”
我道:“好处总没有白拿的道理,归先生需要在下做什么呢?”
归万里眼神清亮,道:“很简单,我要你“七禽步”的轻功身法!”
“七禽步”是我的保命身法,而且它还是《玄牝经》的重要组成部分,“玄牝之乱”后,《玄牝经》久不现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这归万里又是从何处知道的呢?
不过我心里虽然惊涛骇浪,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七禽步?那是什么?”
归万里道:“我少年时曾随家母入宫觐见过太后,无意中听陛下说过《玄牝经》,直言此书甚为玄奥,就连退思先生也未曾练全,而皇上以天元神功参详多年,仍旧无法参透,只是隐约知道里面有一项绝世身法,名为七禽步,此身法脱胎于当年庄子的“熊经鸟伸”与神医华佗的“五禽戏”,别的轻功身法都需要消耗内力,而这“七禽步”却可以一边奔跑一边修炼内力,自给自足,不假他求,所以练成后甚至可以日行千里。”
我在心里嘀咕:真是胡说八道,要是这样我早就乘龙上天,还用在这跟你废话,“七禽逍遥游”跟别的轻功没什么区别,因为模仿动物的各种动作,需要全身关节配合一同发力,速度才会格外快,只是这样不免要消耗更多内力,看来这皇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想到这里,心里放松很多道:“若按你所说,我真的练成玄牝经,还会在这跟你啰嗦?归先生想必已从朱府相关人的口中将我的武功打听的十分详细,若我真有这绝世身法,还会伤在尚修文与朱由钦的手里?”
归万里笑道:“若你真的练成玄牝经,达到退思先生都没有达到的无上境界,那我自然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可据我了解你也只是粗通“七禽步”的皮毛,远没有达到自给自足、生生不息的境界,即便如此这绝世身法对你也助力不小,当年圣上曾言,这玄牝经除了退思先生再也无人练成,除了本身玄奥难测,需要足够的天赋以及旷世的奇缘之外,恐怕还与人的欲望有些关系!”
我道:“哦?愿闻其详?”
归万里道:“举凡人类,生性贪婪,概莫能外,昔日得到玄牝经的高手也不在少数,可他们因为贪欲都想自己修炼,而没有去琢磨其中的原理,圣上私下揣度,若想练成玄牝经,需得摒弃自身欲望,参透奥义之后,全力相助另一人,即可成功!”
我心里一震,想到这些年老师为了助我练功而付出的辛苦与精力,觉得皇帝说的话也不全是错的,道:“归先生,若我真有这绝世身法,一定第一时间拿出来与你共享,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可我确实没有,你让我怎么助你呢?”
归万里把玩着酒杯,语气渐冷:“哦?那你是敬酒不吃了?”
我笑道:“有些酒吃得,可有些就吃不得!”
归万里哈哈一笑:“你以为凭着你还未大成的七禽身法就能安然离去吗?”
我道:“走不走得了,那也得试一试才知道”
归万里浓眉一轩,眼中满是嘲讽,道:“是吗?”
我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心想这险恶之地不宜久留,不如先发制人,也好过被动挨打,当下大笑道:“归先生坐了这么久,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说话同时沉腰发力,双手猛推梨花木的桌子,连催三道劲力,或直或曲,直袭归万里,归万里不料我竟敢抢攻,“咦”了一声,微觉惊讶,单手抵住桌沿,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我的三道劲力就像河水汇入大海一般,被化解的半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