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浓烈，少年道人感到喝得有些迷糊，不由意念一动，气海内真元涌动如潮，经脉间的真炁如潺潺溪水流淌，浸润于百骸间，如此往复不过几个周天，他脸上的酡红开始慢慢淡去，头脑也清醒了几分，身子暖洋洋的很是受用。 听到阿武谈及往事，少年心有所感，他知道修炼的辛苦，不禁同情道。 “我知道，任何一门功法的修炼都极不简单，尤其是从入门到小有所成，再到出神入化，更不用说是否能问鼎苍穹了，这期间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破多少道关槛，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说蛊奇手这门绝技，可听你说修炼这门绝技的门槛如此之高，你这一路走来，想来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阿武点头，苦笑道。 “二位师傅都是道门中人，自然明白修炼的酸甜苦辣。” 他皱着眉头喝下半碗酒后，继续道。 “想当年，那位高人，后来，他成了我的师父，师父把我领到了山上，让我去砍树，修炼千钧之力，又把我领到千尺瀑下，去击水，修炼钢筋铁骨，夏秋杀蚊蝇，春冬斩飞雪，修炼巧捷之功，出手时矫若惊龙，流星赶月。” 陆不平和西门不色一听，蛊奇手果然是一门奇术，就连修炼的路数都与众不同，但涉及到门派之别，也不好去仔细探究询问，只是坐在一旁静听。 阿武本是性情豪爽之人，如今与他二人相遇，感觉意气相投，便视为知己，倒也不藏私，直言不讳道。 “这事如今说起来简单，可回头看看当年吃的苦，可全是血和泪啊！” “师父跟我说，无论是用斧子砍树，还是用弯刀斩瀑水，或者是用长剑去刺蚊蝇雪花，每日至少得挥刀九千次，做这事对天对地对自己，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身上的修为，说完这些话，他老人家就走了，撂下我自己去练，他老人家倒也清闲，每日里该吃吃，该睡睡，该喝酒打猎就喝酒打猎，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也不过问我到底练不练功。” 听到此时，少年道人与师兄相视一笑，倒也心意相通。 他们的师父不就是如此嘛，扔下一本秘笈，让弟子自己去悟，去修炼，而不是像别的宗门那般严苛，左手拿棍子，右手拿皮鞭，跟在屁股后督促，而是完全放任自流的那种，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名师风范吗？ 听他说得如此凄惨，西门不色安慰道。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入门说起来都很简单，但入门后的修炼却是至关重要，虽然门派不同，人与人也有千差万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一是要有悟性，二是要能吃苦，三是要持之以恒，若想得到真传，修炼到精髓，此三者缺一不可。” 阿武点头道。 “大师傅所言极是，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其实，我本是大庸王朝人氏，当年我的父亲因为得罪了官府，被屈打成招，冤死在大狱里，那位叔叔是我父亲的生前好友，当年他得到消息，官府想斩草除根，将我家满门抄斩，为了不让我家绝后，他就把我带到了千里之外的白山黑水，把我托付给他的至交好友，让他传授我秘笈，以待来日为父母报仇。” “我知道自己肩负着血海深仇，可想要报仇，又谈何容易，因而我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斧、练刀、练剑，浑身上下血肉一片模糊，往往旧伤还没好利索，便又添了新伤，而我也只是抓一把草木灰撒在伤口，缠上一块破布接着练，每日都把自己折磨个半死。” 陆不平与西门不色直到此时，这才知道他的身世。 阿武在白山黑水之地修炼十年，如今已是少有的鬼术高手，但他毕竟年少轻狂，不知天下之大，处处藏龙卧虎，江湖中更是腥风血雨，可谓步步惊心，只觉得自己学有所成，便一心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所以穿越千里路途，来到帝安城，寻找当年杀死自己全家的仇人。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屋外的大雪依然沸沸扬扬。 西门不色会了账，三人一道走出了一瓢酒铺，街道上铺满了雪，树枝上挂满了雪，远处高高低低的屋顶上，也积下一层厚厚的白雪，看上去分外妖娆，满城皆是一派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 然而，雪景虽好，却也不是那么尽善尽美。 街道两边有些无家可归的乞丐，瑟缩在避风的墙根下脸色铁青，他们饥寒交迫，这大雪天若是讨不到吃的，大概离死也不远了，明日街头不知又会有多少倒毙于道旁的饿殍。 可又有多少文人雅士、富人权贵喜欢冬季，吟风弄月。 像什么，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怕东风吹散，留尊待月，倚阑莫惜今夜看。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他们可以坐在家里的暖阁中，左右有娇妾美婢服侍，可以穿着舒适华贵的貂裘，喝着温热的黄酒，吟诗赏景，可以扬风扢雅，但天底下的穷人呢，他们最怕的便是天寒白屋贫，路有冻死骨。 出门后，阿武与他二人拱手而别。 望着阿武远去的背影，少年道人忽然感慨道。 “阿武身无分文，若是露宿街头，早晚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师兄难道就没什么法子可以救他吗？” 西门不色不由面露悲苦之色，轻叹道。 “我也想啊，你以为师兄是铁石心肠呐，可这天底下的穷苦人那么多，哪救得过来呀，要知道，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救得了一时，可救不了一世呐，你我不过是修真养性的出家人，天下的百姓还是得让皇帝去管。” 少年愁眉苦脸道。 “师兄这话是没错，可要是天下人都这么想的话，那岂不是没人伸手了吗？” 陆不平轻轻呼出一口雾气，像是吐出胸中的郁闷。 “师兄，我觉得刚才你这话反过来说，也能讲得通，既然救不下所有，那可以救一个，救不了一世，可以救一时嘛，师兄觉得呢？” 西门不色有些吃惊地看向小师弟，觉得他突然间长大了。 小师弟刚才的一番救世之言，并没有多少稀奇之处，只不过是把一句话倒过来说而已，可产生的意思却是天壤之别，年景好的时候，百姓们向佛向道，施舍出钱米香火给出家人，可到了年景不好的时候，又有几家道观寺庙，来救济天下的百姓呢？ 当年，师父之所以遍走天下，寻来小师弟，收为关门弟子，还不是为了让他去降妖除魔，救天下的百姓于水火嘛。 一念及此，西门不色道。 “你刚才的这番话让师兄听了很是惭愧，这样，你去赶上阿武，让他回来，咱们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下，然后再从长计议。” 少年道人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开心道。 “好，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这时，帝安城里的风雪越发大了起来，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