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认为这次自己真的要死了。 但守卫们并没开枪，只是给她打了一针特效麻醉剂。而强健的体魄将她维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辆推车上，经过了漫长的路程，而后便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接着针头刺进她的体内，似乎抽走了一些血液…… 不过杜尔诺博士显然没注意到秦九的状态。他正欣喜于眼下的发现。 当他听说有个“小白鼠”能击败异变体之后，便立刻将其带进实验室。检查的结果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尽管这个实验体有微弱的灵能，可还不足以产生质变。因此药剂仍然可以生效。而强大的身体素质，让她足以承受超量的注射。 曾有助手和他提到过此人。但当时他还没想到应付实验的方法，因此随意抛在了脑后。 这个方法可不是盲目增加剂量那么简单。最关键的步骤，在于寻找储存灵能的位置。 圣骑士的灵能储存在血液里。这意味着很多器官都会被灵能侵染。好在源自“圣主”的灵能比较平和，只要体魄够强就能扛过去。但屠蛇岛上的灵能显然更有危险性。 巫师的灵能储存在神经系统里。这让他们能做出更细致的操作，也让他们更容易失控。因此这种方法也被杜尔诺否定了。 古尼撒利人的方法倒很安全，他们将狂暴、充满野性的灵能储存在骨骼中，再用特定的纹身，让这些灵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生生不息。杜尔诺很想尝试这种方法，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详细资料早已遗失。 …… 而后他又尝试了各种体系。终于在翻阅外国文献时，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各种“灵能”的位置：东方人将那里称为“丹田”。 从参考文献上看，这个位置并不坚固，却可以容纳各种类型的“炁”——杜尔诺认为这是东方人对“灵能”的统称。而不像“神力”之类的称呼，只能代指特定某种灵能。 他可以在资料中找到各种类型的“炁”。阴柔的、阳刚的、带有五类元素属性的、满含杀气的、生机勃勃的……全都能储存在丹田里。他相信矿石里的灵能并不比这些“炁”更特殊。 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编号为2075的实验体，她的“丹田”实在太古怪了！ 杜尔诺博士之前在其他“小白鼠”身上做过尝试。将【5号药剂】中的灵能引入丹田，是件比较容易的事情。困难在于平衡身体与灵能的关系。灵能太少，无法在体内运转，就会逐渐消失。灵能太多则会直接将实验体杀死。 因此他才需要承受力更强的实验对象。因此他才对2075寄予厚望。 可是这个女人的丹田就像被隔离了，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灵能引入——杜尔诺甚至想直接把针插进去，最后却只得到一个坏掉的针头。她“丹田”附近的肌肉似乎发生了变异，结实的就像一块钢板。 最后，在没有先进仪器的情况下，他只能尝试“蠢办法”。那就是使用过量的药剂，试图将堵塞的路径“冲开”。五倍……不，或许要十倍。 杜尔诺做出最终决定。既然这个实验体没有想象中好用，就尽量别浪费时间。 不过……这个异状，会不会和她练的所谓“功法”有关？看着一管管药剂注入“实验体2075”体内，杜尔诺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卡伦被医生救醒后，曾提到过2075。说她掌握了古老的东方巫术，叫什么功法之类。 杜尔诺当时并不在意。对他而言那些东西没什么价值。他研究各种超凡体系，只是为了应付任务。 超凡体系确实神奇。但那又怎样？ 例如教会的骑士体系，目前已经非常完善了——可培养一个圣骑士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这么多精力培养出来的圣骑士，又能顶住几发炮弹？ 因此这个实验本身就很荒唐。就算真的成功了，又有什么价值呢？ 甚至在他看来，帝国铁卫也很儿戏，完全是为了满足贵族们的统治欲。那些蠢货恨不得连椅子都做成人的形状。 而联盟军只需要给炮塔加上履带，就能将这些人的自以为是全部碾碎。 “铛！铛！” 正在杜尔诺继续向秦九体内注射药剂时，外面却传来一阵阵钟声。 该死，已经入夜了？他拉开实验室的窗帘，才发现外面是一片漆黑。 这里虽然远离矿场，可药剂中的灵能仍会将怪物引来。 “瓦尔特，通知守卫今晚加班！我要他们保证怪物进不到这栋楼里！”杜尔诺向身旁的助手发出命令。 “可是，先生……大部分人都出去追捕公爵之子了。”助手小心翼翼地回答。 “该死的纨绔子弟。怎么还没找到？”杜尔诺骂了一句，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在北边暴露了踪迹。守卫们已经全部追过去了，大概明早就能将其抓获。” “既然已经找到，怎么还需要那么多人？”杜尔诺皱起眉头。他隐隐有些担忧。可想了想，岛上除了自己和跑掉的公爵之子以外，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助手则是神情尴尬。实际上，那些守卫听说公爵准备了一大笔赏金，所以才变得莽撞。但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也太蠢了。他可不敢告诉博士，以免受到迁怒。 “算了。收拾一下，把这个实验体送回牢房吧。记得补一针麻醉剂。”杜尔诺不准备冒险。区区实验算什么？自己才是约叙人的瑰宝。 而后，他掏出一把手枪，砰砰两声打碎了秦九的膝盖。 他要尽可能的减少意外。 …… 秦九做了许多许多的梦。 她梦见受过的每一次委屈。那些恶毒的嘲弄。 她梦见一切理想衰朽，化作工位上枯萎的植物。 她梦见一张张笑脸，全都不怀好意。 她梦见一望无际的星空，却始终无法触碰…… 然后所有幻梦化为黑色的炁，试图侵入她的身体。它们太多，太庞大。根本无法阻挡。于是秦九只有将一切点燃。 她以储藏在四肢百骸的炁为引，以入侵的黑炁为薪，身体既是熔炉，又是胚料。而《力士锻体功》则不停锻打着她的肌肉与骨骼，修复着她体内的各处暗伤。 倘若功法的全本还在秦九手上，她绝不会用这样冒险的方式。毕竟按部就班就能练成神功。 如今她倒是没了顾虑。只想着借助庞大的黑炁，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毕竟她还要赶紧逃出这里。 但那黑炁烧出来的火实在太烈，连秦九的意识都要被焚尽。 幸好在此时，有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尽管只是微弱的响动，可还是让秦九出现了苏醒的迹象。 “咔啷。” 秦九隐约间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接着便有脚步声在她身旁徘徊。脚步的主人大概有些焦躁，重心也不太稳。因此听起来有些杂乱。 “哒哒……” “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终于停在秦九身旁。 随着床板吱吱呀呀的响声，她感觉有人跨坐到了自己腰上。很轻，但并不柔软。让她想起山寨里堆放的枯竹。 而后便是一只冰凉纤瘦的手掌，滑过锁骨，搭上了她的咽喉。 手的主人是卡伦。 她重伤未愈，却已无法安心休养。 虽然大部分伤势在异变的过程中已经修复。但被砸烂的肩膀是不可能长回来的。即使断肢尚在也没用，岛上的医疗条件没法处理这种伤口。能尽快止血，也多亏了她异变后的强大自愈力。 所以卡伦已经完了。 她现在过来，是想用仅剩的一只手为自己报仇。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秦九正在昏迷中，守卫们都在外追捕逃犯，而她已跌入谷底，没有任何负担。 可当她的手触碰到秦九，感受着对方炽热的皮肤与跳动的脉搏时，却突然有些犹豫。 这样的身体，若被故乡的那群“大小姐”们瞧见，大概会被当成笑柄吧。 但卡伦却很羡慕。或许她确实有些离经叛道，因此才固执地认为，“骑士”这个名号比“某某夫人”好听得多。只是在周围人看来，每个人都有天生注定的位置。从位置上离开，便是天大的蠢货。 后来的事情，似乎证实了那些人的看法。她跌跌撞撞，受尽屈辱。怀揣着梦想的心也渐渐扭曲，滋生出些许黑暗。 就像现在这般。卡伦在心底喃喃道。自己为什么要向这个女人报仇呢？如今糟糕的生活又不是拜她所赐。 她应该掐死的是当年那个主教。是那些讥笑讽刺她的人。可她只敢对囚徒心生嫉妒，对无辜的受困者出手。 她也做不到更多了。明明拼命努力，达到那些人定下的目标，却始终得不到机会。哪怕冒着死亡的危险觉醒，承受身体异变。也还是被留在岛上。 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因为一切似乎本该如此。那些伤害她的东西，平等着伤害着每一个困苦的人。但只有她觉得不公，只有她继续朝前闯。 那么，其实是自己错了？卡伦感到疑惑。 或许应该像母亲期望的那样。争取嫁给一个小贵族。跟一些小姐太太们勾心斗角。 听起来……至少很安稳。虽然那并非她想要的生活。 其实她最初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得很高，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期待。只是想得到一个体面，且能展现自己勇武的职位。 如今却发现……好难啊。 她轻叹一声，趴到秦九身上。却没发现对方手指动了动。 真希望这是自己。卡伦暗道。她似乎已不再恨身下的女人了。 但她依然准备将对方杀死。甚至因为心中的向往，而变得更坚定。 路就在前方。只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她准备继续前进。既然已经和对方结仇，那就最好别留后患。而且杀掉这个女人，博士就再次失去了实验材料。只要处理好尸体…… 她的指尖缠绕着黑风，狠狠刺向秦九的咽喉。 可想象中血液飞溅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没有刺穿？为什么？自己已经如此虚弱了吗？ 卡伦正感到疑惑，却突然被秦九紧紧抱在怀中。 温暖的感觉让她一时忘记反抗，而后巨大的力量便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奋力挣扎、又抓又咬，却连对方的皮肤也未弄破，只能任由那拥抱越来越紧。 她的胸口几乎要被压碎。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 对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让她终于放下尊严，试图向周围求救。 可她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鲜血。随后挣扎也变得越来越弱。似乎所有的气息已经被这个拥抱挤出。 “咯啦啦。” 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秦九已经完全清醒。 她继续用力，直到怀中的女人彻底失去生机。而后才松开手，将那具尸体推到一旁。 接着，秦九抬起胳膊，借着月光端详起自己的手臂。 她的身体似乎在锻打中发生了变化，竟然有了种玉石般的通透感。 按照书中的说法，这是成为了“无垢体”的表现。意味着她终于正式将《力士锻体功》修炼入门。 然后她站起身，发现被打碎的膝盖已经恢复。身体也比之前更灵活。甚至对体内金炁的掌控都变得更顺畅。如果现在使用【圣裁】，威力应该会提升几倍。 所以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了？秦九暗道。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她抬起头，正对上拉维的脸。 “大姐，准备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