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环丘那个小村落，房间里有我的设备。无人机做不到的事情，我用更大型的电子设备就能反击。”雪莉说到，“他们切断了我与胖子的联系，我同样也可以渗透他们的机器人。” 陈肇点头表示同意，似乎他只是不想说话。 正在操控驾驶面板的朱永望突然插嘴，“你不怕这些机器人一直跟去那里，导致我们暴露？” 雪莉专心摆弄小男孩，没有回复。 那个院子存在的意义，是作为安全屋使用。假如唐晗要对他们不利，这些人还能躲在安全屋里，消失不见。 “一会儿我走在最后，你们先进屋。屋内我展开了电子屏障，手环上的定位也找不到我们。”雪莉平静地说到。 看来她已经有办法了，陆小羽看看雪莉，又看看她手中的无人机，十分怀疑她所说的办法就是献祭小男孩，然后用一次类似的大爆炸摧毁身后追逐着的机器人。 现在是白天，车辆行驶速度并不很快，从后视镜中都能看到那几只哨卫机器人，正挥舞着四肢蜘蛛腿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 天都大学又派来机器人，大概是想监视朱记者别再打生物实验室的主意，而朱记者坚持要探明真相，那第一步就要摆脱监视。 901国道十分宽阔，左右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现在大概是种下秋小麦的季节，田垄中的泥土翻了个遍，还有几辆翻土机械在辛勤劳作着。 如果不是为了逃跑，在这条路上驻足欣赏也称得上是秋意盎然。 一路走到村口，车辆进村。上次停在村口的出租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太对……它们，没进村。”朱永望疑惑地说到。 陆小羽连忙回头，却见到那几只蜘蛛机器人就停在了村口。他们似乎在村口徘徊一阵后，就自发地分散在了周围，没跟进村，但也没有离开。 他们在干什么？假如他们的目的是监视的话，这样绝对会导致跟丢的！假如目的不是监视这些人，那机器人背后，操纵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雪莉思索几分钟后，突然在众人不注意间拉开车门，然后跳下了车！ “雪莉！” 朱永望猛地刹车，陆小羽跟着跳车，追向雪莉。 小男孩嗡嗡地跟在雪莉身后，陆小羽跟着无人机转过胡同拐角，突然听见了巨大的挖掘机的声音！ “突突突突突——” 雪莉就在前面，然而陆小羽看到雪莉在经过下一个路口时突然僵在原地！过了那个路口就是朱永望的安全屋！ 陆小羽跟了上去，刚想拍拍雪莉的肩膀…… 但路口的景象，让陆小羽的手悬在空中！ 只见到，两台巨大的无人挖掘机正在卖力工作，所谓的安全屋只剩了一堆废墟！ 院子不见了，房屋不见了，就连向阳角落里的那一块菜地，也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这里，只剩下砖头、混凝土和土块铸就的一片废墟！ 雪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跪下…… “不……不……” 她的口中喃喃低语，双臂抱住脑袋，面前的事实让她难以接受。 两台挖掘机仍旧辛勤工作着，每一铲斗都会再击破一堵墙壁，都会再带走一片混凝土！ “停下！停下！” 雪莉突然跳起，小男孩飞到挖掘机头顶，一阵刺耳的响动过后，一辆挖掘机的动作停止了。 陆小羽不知道雪莉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不是朱永望的房屋么？ 陆小羽只是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废墟。谁招来的挖掘机？又是谁下令拆的？ 雪莉的动作不停，小男孩飞到另一辆挖掘机的头顶，如法炮制地停止了它的工作。 这时，朱永望和陈肇才姗姗来迟，朱永望见到面前的景色，似乎也受到重创一般。 朱永望突然抓住陈肇的领子，“你？是你？！你被胡主编派来，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 陈肇的身份太过迷离，朱永望只是无条件地执行主编的命令。但陆小羽都能听出陈肇的自述有大量漏洞，朱永望不可能完全相信他。 陈肇还没说话，雪莉再次跪下，双手抱头。泪水从雪莉的眼眶喷涌而出。 陆小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变故，不知该做些什么。 四个人就这样进入了静止，耳边只有蝉鸣的聒噪与无人机的嗡嗡声。太阳高悬在空中，废墟的阴影刚好能遮蔽他们的身影。 片刻后雪莉起身，“我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平淡，这是怎样绝望的心情，才能平淡到音调中不留一丝感情！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只剩一个背影。 陈肇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迟疑地说到，“我也去车上等你们。” 陈肇离去了。陆小羽刚想跟着离开，朱永望却先说到，“你……陪我待一会儿吧。” 陆小羽点头，怂在原地。朱永望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背靠着废墟。 朱记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我们很抱歉把你拉入这种争斗中，这里我先对你表示歉意……” 朱记者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一般。 “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度过了十八年的时间，直到我去天都市嵌入手环，进入报社工作。在这之前，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这里。这间房屋虽说的是我的安全屋，但其实就是我在这个村子里的住所、我永远的庇护所、我的家。” 朱永望毫不停顿地说到，“那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雪莉的怒气比我还大吧。” 朱永望抬头看向太阳，丝毫不觉得阳光刺眼，“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家。” 陆小羽想起杜鹃的话，“不对啊，据我了解的雪莉，应该是寄养儿童才对。” 寄养儿童没有家，哪怕强行说有，也应该是生育部门下属的福利院才对。 又或许……雪莉所谓的家，则是赐她“谢雪宜”姓名的那名好心妇女的住处？ “你对雪莉了解多少？”朱永望问到。 “她的原名，应该叫谢雪宜……” “足够了。你能说出这个名字，我就知道你对她的过往还算熟悉。可是，谢雪宜已经死了。”朱永望微闭双眼，“在她的手环被强行取出的那一刻，手环、连同谢雪宜这个名字就死了。”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雪莉被逐出了天都市，没有手环的她甚至连一块面包都买不起。雪莉只能一路西行，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了这个村子。” 那天降着小雨，秋雨入体能一直凉到心底。雪莉有伞，但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只能靠在一户门前歇息，而那户家人…… “就是这间屋子？”陆小羽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不是，是对面那家。”朱永望耸肩，“那户家人收留了雪莉几天，但明确表示不会负责到底，这才联系上了我的奶奶。” 于是，雪莉就被交给了朱永望的奶奶抚养，而那时的朱永望，已经进入了报社，成为了“朱记者”。 朱记者很少回家，但听说这件事后坚决反对奶奶收养雪莉。日报社消息灵通，他知道雪莉的过往，一个被整个天都市判刑的女孩，收养她只会带来麻烦。 但是奶奶一句话就把他怼了回去，“那你别上你那破班了，回来陪我啊。” 说到这儿，朱记者苦笑几声。 “但其实我奶奶对雪莉并不好，老人家怨气大，动不动就打骂她，而且家务活全都由雪莉包揽，奶奶只管饭。” “也许雪莉的被动技能就是招人打……”陆小羽看到朱永望瞪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个吐槽不太合时宜。陆小羽还是闭上了嘴。 雪莉没有怨言。在那个环境下，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朱永望的奶奶不久后就死了，朱永望一直不喜欢雪莉，但还是看在老人的面子上答应了她，这栋老宅就由她先住着。反正朱永望在天都市一直很忙，一年里只能回家寥寥几次。而在奶奶死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 然后，在他某年年末再次回到老宅时，再不见雪莉的身影。 “雪莉很喜欢这里，但我不知道在那之后雪莉干什么去了。直到她进入天都大学才联系我。”朱永望说到，“也许我的奶奶虽然对她不好，但在她长久的孤独时间中，这里已经是她最好的回忆了。” “虽然我一直认为，雪莉的经历大部分是她自己造成的。作为一名记者，我应该保持客观公正。” 阳光打在朱永望的脸上，一半黑色一半亮色。 “她一直认为造成那次天都市大范围支付崩溃的原因，是程序员的疏忽导致的系统漏洞，而我认为是她的责任，她应当为此负责，接受这些后果。” 陆小羽的心拧在了一起。他以前只是知道雪莉的人生艰难，现在根据朱永望的描述，陆小羽在他所知道的雪莉的坎坷崎岖人生下，又加了重重一笔。 雪莉她……究竟背负了怎样悲惨的过往。 明明是那么专注那么阳光的女孩，她的背后，是不是将自己的心门闭锁，此生只相信机械？ 阳光照在废墟中，好刺眼。 沉默了一会儿，朱永望说到，“我们该回去了，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陆小羽点头起身，两人回到了车上。 不远处，哨卫机器人还徘徊在村口，似乎完全没变化。 汽车安静地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当他们离开村口的时候，哨卫机器人仿佛闻到肉味的野狗，嗅着味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朱永望将陆小羽和雪莉送到宿舍门口，挥挥手就离开了。三个哨卫机器人跟着他的汽车方向离去了，而剩下两个机器人，一个跟在雪莉后面，一个跟在陆小羽后面。 陆小羽跟着雪莉翻进了窗，雪莉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老宅被推平，这件事对雪莉的影响比陆小羽想象的还要严重。 陆小羽见状，说到，“那你先……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就当陆小羽想推门离开时，雪莉开口了。 “那栋老宅的挖掘机……也许是我招来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