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之海:第四十五章 进展
炉中的火焰一瞬间熄灭,这是当然了。虎谷曾告诫过自己和曾经一起共事过的同僚:想要研究某种异常事物,一不能对所发生的状况感到意外或是惊讶;二不能太过深入了解太过邪门的东西——因为谁也不知道被未知包裹的事物会带来什么后果。
接触异常事物的时间久了,前者自然能够养成习惯。难的是了解——因为它对应着人的好奇心。在虎谷看来,人类只有两种好奇心态:一种是好奇;一种是特别好奇。一想到好奇,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惭愧与侥幸交融的心绪,并抬手摸了下他从左眼眶一直延伸至颞部的伤疤。他的好奇心致使他得到这条丑陋的伤疤,但他也很幸运活了下来,并意外学习了一道威力强大的法术。回想因祸得福的那天,他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运气都耗费在了那次好奇心促使的愚蠢行径上。
其实虎谷觉得拥有好奇心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人类的实际进步背后总是有好奇心的推波助澜,更不用说社会的繁衍生息上也需要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从熄灭的炉中掏出一抹灰烬。从燃烧的状态直接转变到熄灭的状态,虎谷心想。略过了逐渐、渐渐熄灭的过程,就像一个婴儿从母亲的子宫中迈出,然后立刻进入坟墓一样,一瞬间…与以往发生的白暴各种特征基本吻合。
虎谷咒骂一声。经过他之前对多场白暴的研究,他感觉这与传送功能的联系越来越深了。虽然只是猜测。他还没有实际依据表明白暴来源于传送系的法术或是可能存在的赐福。想到传送,他感觉过来支援自己的同僚们马上就要到了……
空气中的尘埃突然凝悬,椭圆形传送门的靛蓝色光芒笼罩了这间房屋。桌上的黄铜浅盘和金属锅具在嗡嗡作响,流转的传送门周边不断涌出、吸入灵性之力。
一只带着露指手套的手从传送门中伸出,就像从黑暗而来,毫无征兆。那只手摸索了一阵儿,确认外面没有危险后才整个人跳了出来。
“不是哪个积水的湖底。我们在一间房子内!”首先通过传送门的男人向后呼喊道。
另一位在他之后从传送门内走出的男人衣服上滴着水,一脸幽怨地盯向房间地板。
第一个男人有着较为黝黑的面孔,头顶绑着副幞带。他体格强壮,穿着被白袍遮住的半身札甲,腰间别着一把银锤,左臂上用布条绑着一扇小圆盾。他右耳垂下有轻微烫伤,但不细看并不容易注意到。他的同伴和他差不多高,是一个白脸儿,有几分书卷气,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为他湿漉的衣物发愁。
“宝宴,这是怎么回事?”虎谷没去看消逝的传送门,“我明明说过这里需要援助,怎么到头来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你还带着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其他人呢?”
宝宴将他冻得僵硬的手指放入嘴中。“说赖话常…”他模糊不清地说道,“泥就布能先体凉一下我马?生把火吧!我抖块要被栋死了…”
“我去外面找些木柴,大师。”
“不,你不能出去,赵涓。”宝宴搓了搓手掌,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外面纠缠着危险,而且没人清楚现在危险是否解除。你说是吧,火妖?该死的,别干站着不动啊!把炉子点上。这屋里冷的像是湖底…”
虎谷深深看了他一眼。“行吧。大块头,过去把床铺的支架和床脚拆下来,然后扔进炉子里……很好。你叫赵涓是吧?你如今是这个小滑头的徒弟?”
“对。”赵涓的语气拖着长长的鼻音,似乎在克制自己的不满,“你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虎谷说,“看来你学过压制情绪的训练。由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做虎谷,外号“火妖”,算是你这位懒散师傅的师兄。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将注意力集中在火炉上,大块头。”
赵涓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宝宴。宝宴轻扬起眉毛,点点头。于是赵涓照着虎谷的要求,将注意力集中在火炉上。
“有时支配灵性就像徒手举起千斤坠——危险而又具有挑战性。”虎谷将手浮在火炉顶,“想要支配灵性释放法术,需要符合三个基本要求,那就是:意志力、专注力以及调和力。意志力在于你对发生在身边的事件、事实和行动的受影响程度。简而言之,它代表着一种不受干扰的灵魂;专注力是你步入法术领域的第二个门槛。相信我,操控灵性就如同驾驭一匹脱缰的烈马,哪怕有轻微的疏忽,都会将你和你身边的人置身于危险当中;最后是调和力。它是掌握灵性的根本。换句话说:它也是一个天赋,一个独一无二的赐予。”
虎谷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赵涓。“调和力决定你作为一位术士,所能支配的灵性上限。”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条道路,道路越长、尽头越远,意味着你调和灵性的潜力也越深不可测。反之,也就没必要踏上术士之路。自身没有调和基础,即便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我们将知晓你会表现出何等的潜力,赵涓。现在看好。”
一团火焰无声燃起。赵涓的眼中映照出橘红色的火光。火焰悬浮在虎谷的掌心之上,仿佛在为他跳舞。明艳的火舌张牙舞爪,脉动的舞姿起伏不定。二人脸上皆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但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虎谷很快就将它扔进了火炉之中。大概十个心跳左右,炉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火光将墙壁映的忽暗忽明,同时也让温热停留在这座小房屋内。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很简单,”虎谷毫无夸耀地说,“但却是你迟早会接触到的第一个实践测试——前提是你能顺利通过缙方司内部的各种前期模拟、测验与考试。好了,题外话到此为止。你,大个子。去墙边的椅子上坐好,不要四处走动。接下来我要好好和你谈谈了,宝宴。”
宝宴看到赵涓端正地坐着,脸上好像多了层对虎谷崇拜的滤镜。
“当然,”他说,“室内温暖了,这才是理想的谈话环境嘛。不过在你开始提问之前,我能否知道:丝鸟去了哪里?”
“她在这座镇子的外围,简单勘察不算太危险的线索。”
“什么?你就让她独自一人在外面徘徊?在那吃人的冰雪中?她……”
“很勇敢。”虎谷面色平静地替他说完,“她比缙方司内的大多数人都要勇敢。很可笑不是吗?若是缙方司稍微对天下苍生上点心,而不是整天将心思放在与朝廷争权夺利上。丝鸟是一个细腻认真的小姑娘,心中总是充满信心。这边的白暴发生以后,她找上了我,而我也向她承诺会在缙方司里找来至少十个术士协助调查…看起来结果让她失望了。同样我也很失望。所以快告诉我吧,宝宴。缙方司最近在忙什么,竟让你们玩忽职守到这种地步?”
宝宴握紧了拳头。他很想对虎谷的嘲讽施以反击,但他没有。他很快就心平气和下来。
“一场缙方司内部的会议。”他叹了口气,续道,“由司丞刘安甫组织,大司丞田因恪和其余两位司丞奇楠、王世禄都参与了这场会议。与以往一样,丁祈司丞并没有参与到缙方司内部的决策中,她甚至没从玄生院那边传来任何消息。你一定很好奇这场会议的结果吧?我正要说呢:四位阁下决定将缙方司内大部分术士派遣至长江以南各郡,任务是监督各郡郡守——但实际上,你很清楚这其背后的意义。”
“是啊,”虎谷说,“我清楚的很。我是时候好好了解这些高位者们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