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古剑篇:尾声
“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沉痛哀悼一位伟大的地下工作者,地下挖掘运动的奠基人,公羊宰予先生!”
“他的一生是暗无天日的一生,是不屈战斗的一生,是悲壮而又辉煌的一生。在长期的地下挖掘实践中,他集理论家、实践家、教育家、艺术家于一身。他徒有位列“四大财神”的虚名,实际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他从小就不甘心小打小闹,不甘心一辈子止步于墓地的普通挖掘。经过多年的探索和长期的实践,他最终提出了挖掉三座大山的战略构想,从而将挖掘工作推向了史无前例的高潮。从此以后地下挖掘运动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
“同志们!朋友们!虽然公羊宰予先生在挖掘过程中,付出了惨痛的生命代价,但他开创的、伟大的挖掘大山的事业还会有几代、十几代、几十代门人继承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登上胜利的顶峰,在那里祭祀先烈、告慰亡灵......”
“现在有请公羊宰予先生光辉事业的第一代继承人公羊平小姐登台.......”
***
“一同来青龙村的公羊宰予死了?”欧阳春听见那雄浑深沉且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却听不太清楚。
她脑中浑浑噩噩,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处于清醒状态。
远远望去,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知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究竟要搞什么鬼?
最终她做出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又不忍将奄奄一息的申方正抛下,只能背起他,然后再迈步向前。
“如果没有小道姑点燃莲花灯,那么多人就在这一片漆黑中从事重大的活动,是不是太可怕了?”欧阳春抬头看着那朵白莲,有些心悸。
欧阳春终于挤到了高台下面,她没有找到麻衣道姑和不灭尼。
这里每个人要么穿着黑衣,要么套着白袍,但头顶都戴着宽边斗笠,根本看不清任何人的面目。
高台上站着一位身穿大红袍的大汉,他身材高大挺拔,如山岳屹立,一副沉稳的气度。
欧阳春却很想掀开他的斗笠,看看他是不是秃顶人士,“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是一个秃子呢?”
***
“公羊小姐!赶紧来上台来!大家一起化悲痛为力量,贴近公羊宰予先生的冰棺,感受他死不瞑目的伟大力量!”在红袍大汉的再次催促下,一个身材瘦小的白衣人努力攀爬,终于爬上了高台。
原来戴着的斗笠在攀爬时被磕碰掉在了地上,她长发披散,站在那里浑身轻颤。
欧阳春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那个曾一路同行的小书童,“这个憨憨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和一只山羊攀上了亲?”。
“公羊小姐!此时此刻,你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红袍大汉沉声问道。
“我义父真的留下遗言,将一切都留给我来继承吗?”小书童眨眨大眼睛,一副狐疑的样子。
“此事千真万确!”
“那好吧!我要继承一些什么?”
“在继承这些遗产前,还有一些仪式需要劳烦公羊小姐费心。”
“什么仪式?”
“押上来!”红袍大汉暴喝之下,只见一群戴着黑色面罩,战战兢、畏畏缩缩的人像青蛙一样鱼贯蹦上了高台。
一群刽子手,每个人扛着一柄明晃晃、亮铮铮的大刀,紧随其后,也都一跃上台。
“跪下!”
“脱下面罩!”
“开始忏悔!”
“时间到!”
“咔嚓”声不断响起,一颗颗人头飞起,一道道鲜血喷溅,炽热的鲜血很快就凝固,在高台上变成怵目惊心的场景。
那些无头的尸体无言地跪在那里,没有任何一具倾斜倒卧,各自的人头还整齐地排列在他们双膝之前。
小书童捂住了双眼,她忍住尖叫,却忍不住透过指缝偷偷窥探。
“再押上来!”
在不断地“咔嚓”声中,人头不断落地,很快高台四面都跪满了无头尸体。
***
小书童香肩耸动,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毫无人性!还有没有天理?这是冷酷疯狂的屠杀......”欧阳春在心中发出悲鸣。
头戴斗笠,手持滴血大刀的刽子手整齐划一地迈步走到小书童身前,“吆!”他们突然齐声跺脚暴喝,同时左手揭开斗笠,右手举刀指天。
小书童被吓得差点蹦起来。
“礼毕!”红袍大汉暴喝道。
刽子手们齐刷刷地转身,却没有下台离去,而是雁翅般分成两排站在小书童的左右。
“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红袍大汉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激越,“我们的公羊小姐就是这样一个无畏的战士!”
“抬冠来!”红袍大汉厉声喝道。
小书童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抬一具棺材上来。
出乎她的意料,抬上来却是一顶金光灿灿的王冠,由两位像树墩一样矮矮胖胖的黑衣人用根扁担一前一后抬着蹦上高台。
两人到了小书童面前欠身作礼,口中发出“吱吱”鼠鸣声。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虽然充满了悲伤,但我们同时也充满了欢喜。我们地鼠门痛失公羊老门主,却又喜迎公羊新门主。地鼠公羊千秋万代、世代恒昌!”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千秋万代、一统寰宇!”
“千秋万代、一统黑山......”
台下响起震天的口号,那么多人一起扯开嗓门呐喊,声传百里、响彻云霄。
“不会吧!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地鼠门门主竟然就是我的义父?”小书童感到不能置信。
***
“公羊小姐!在这盛大隆重、激动人心的日子里,请你戴上地鼠之冠,以后你就是地鼠门数十万门徒的新门主。戴与不戴,由小姐你自主选择,老门主留下话,一切遵从你的决定!”红袍大汉沉声道。
“我要成为几十万只老鼠的首领?这种事情,做梦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公羊平一时芳心惴惴,心神难安。
台下众人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考虑?如果我有这般好命,那心底还不乐开了花!听说地鼠门打探消息,追踪寻人最是拿手,我如果成了地鼠门门主,几十万个人一起帮我寻找,还怕找不着小人儿姐姐?”欧阳春心里特别激动,恨不得冲上台去,替代小书童的位置。
“我怎么没有去认一只山羊做义父呢?明明一路走来,我曾有过那么多的机会?”
“如果以后再有机会在路上看见一只老山羊,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立即拜为义父!”欧阳春一边心中懊悔,一边暗暗发誓。
“我愿意继承义父的遗志,从今以后带领地鼠门......”公羊平终于做出了决定。
台下一片欢呼雷动。
红袍大汉托起地鼠之冠,口中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念完之后,他将王冠戴在了公羊平头顶,她飘散的秀发终于得到了约束。
台下再次欢呼鼓掌。
“各位兄弟姊妹们!我们地鼠门今日喜迎新门主公羊平大人,有请新门主为我们主持推翻三座大山的仪式!”红袍大汉带头拍手鼓掌,台下也随之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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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平头戴沉重的地鼠之冠,正小心翼翼地寻找平衡,努力站稳,害怕头脑一晃,身体倾斜,滑倒在高台之上。
对于推不推翻三座大山,她脑中完全没有在意。
“真正的三座大山,就算我们千千万万的地鼠门徒穷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推翻。就算我们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努力,也未必能推翻。但我们不怕流汗、流血、流泪,永远都会坚持挖掘推翻下去!……”
“现在我们将现阶段能找到的三座大山的代表押上台来,让我们的公羊门主带领我们当场推翻他们!”
“带上来!”红袍大汉暴喝道。
一位黑衣人提着一位没有戴斗笠,没有戴面罩,身材极度矮小,面庞极度丑陋,双手被绳索缚在背后的年轻人的衣领,蹦上了高台。
公羊平一眼就认出这个矮小丑陋的年轻人就是武大掌柜。
“大掌柜,怎么会是你?”在这陌生诡异的环境中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她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和欣喜。
“呱呱!呱呱!......”
公羊平完全不懂蛙语,无法和他交流下去。
“各位兄弟姊妹,大家请看清楚这个鸟一样的人类,长得如一棵丑陋矮小的树。他还发出蛙一般的叫声,大家可知道他是谁?”红袍大汉高声喊道:“他就是万恶的人口贩子黑山老妖的亲儿子,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办法将黑山老妖捉拿归案,然后砍掉他的脑袋。但我们已经抓住他的儿子!”
台下掌声雷动,一片欢呼。
欧阳春一直盯着大掌柜口中衔着的那片枯败焦黄的落叶,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不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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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黑山老妖之子,他完全有资格代表一座大山。恭请门主将他推翻!”红袍大汉说完以后,就侧身到了一旁,抬头望天。
“不会吧!我是不是在做梦?大掌柜竟然是黑山老妖之子?黑山老妖竟然是一个人口贩子?原来黑山姥爷真的就是黑山老妖!他就是那个小时候将我和小人儿姐姐贩卖的人......”欧阳春惊呆了。
公羊平没有惊呆,她只感到头疼,对矮丑的大掌柜她一直没有特别嫌恶,只感到他可怜又可笑。
“现在该如何将他推翻?拿刀砍掉他的脑袋?还是只要将他轻轻推倒在地上?这个尺度好像有些不好把握?......”
台下门徒再次屏息,瞩目着他们的新门主。
“将另两个代表一起押上来!”公羊平突然开口,高声吩咐道。
红袍大汉一愣,他低下头,沉声道:“还不听门主的吩咐,将那两个代表一起押到台上来!”
两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地鼠女门徒拖着一位荆钗裙布、面目平庸的农妇跃上台来。
“这位不是青龙村的祥林嫂吗?”公羊平感到十分诧异。
一位女门徒撕开了祥林嫂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她清丽高华、秀美端庄的真面目。
“就是这位名叫“叶秋华”的魔女,她欺骗谋害了公羊老门主。大家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她是全世界黑暗势力的代表,传说中的“不可依山”跑下来的人。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铲平“不可依山”,但我们可以先铲除这个魔女。恭请门主推翻这座大山!”红袍大汉在一边介绍完毕,喊道:“下一个!”
一位年轻书生也被两个白衣地鼠女门徒拖上台来。
小书童一瞧上台的小书生,脚下一个趔趄,幸亏靠近她的女门徒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否则这个新门主就会形象大毁、威严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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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这个神神叨叨的小书生也是邪恶势力的代表人物,他除了脑子抽风,还能干啥坏事?”欧阳春忍不住惊叹道。
“如何推翻三座大山?哦,不是!是推翻三个大山的代表。也不是!是如何推翻代表大山的三个......”小书生出现以后,小书童突然变得语无伦次。
没有人回答,红袍大汉保持着沉默。
公羊平觉得一切只能靠自己来做出决断。
她不再犹豫,努力平衡着头顶的地鼠之冠,艰难地移步到了大掌柜近前,然后伸出手轻轻一推。
大掌柜毫无意外地被推倒在地,嘴巴啃泥。
“已经推翻了一个,这样行吗?”
台上台下还是死一般的沉默,众人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认同的意思。
一个刽子手突然将手中明晃晃地大砍刀递到她面前,公羊平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她走到叶秋华身后,高高地举起砍刀,台下门徒们都露出了笑脸,还举起双手,准备鼓掌欢呼。
公羊平闭上眼睛,抡起大刀,猛地向前砍去。
“呼”一声刀风过后,她睁眼一看,发现叶秋华的脑袋还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不好意思!砍歪了!”公羊平“嘿嘿”尴尬一笑,眸中泛出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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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那些已经鼓掌叫好的门徒,也将双手放了下去,露出同样尴尬的笑容。
“我保证这次绝不会落空!”公羊平再次高举大刀。
“咔嚓!”人头落地,鲜血喷溅。
“小书童竟然砍下了自己的人头!”欧阳春感到头皮发怵。“
“想不到我们地鼠门流年不利,连续暴毙了两位门主!”红袍大汉叹息道:“看来我们只能再找合适人选,择日重新召开大会。各位弟兄姊妹权且散去,大家改日再见!”
很快台上台下黑衣人和白衣人就散了个干净,叶秋华和小书生仆倒在高台上生死不知。
欧阳春终于看见了不灭尼和麻衣道姑,发现还有两人站在她们左右,一位满面虬髯的灰衣人,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
欧阳春自然认得曾经结伴同行的大胡子,记得他跳进青龙村的小河后就失去了踪影。
奇怪的是那女子的面庞她竟然感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你呢?......”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