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4-EP1：黑桃国王（27） 【永生总是以牺牲为前提的。】——马克·詹姆逊·谢菲尔德，1997年。 …… 甚至早在7月之前，吉尔斯·普莱斯就从老格兰杰口中得知，种种迹象表明天启病毒变异生物在未来几个月里还将继续南下、大举进攻东京地区。为了不让因GHQ内各方明争暗斗而逐渐失去原有秩序的东京都市圈届时面临的险情雪上加霜，枕戈待旦的吉尔斯已为变异生物的下一次全面入侵准备了许久。这一次，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无路可退：要么他们击退猖狂的怪物，要么便是这些张牙舞爪的变异生物顺利攻占东京、将人类的又一个家园置于天启病毒的掌控之下。 7月16日前的几天，老格兰杰和吉尔斯都接到了麦克尼尔的紧急通知，后者即将在这天前往东京天空树赴宴、尝试着按照格里菲斯上校的要求与茎道修一郎和解。虽然不知麦克尼尔具体打了什么主意，此前不见分身乏术的战友事无巨细地把东京市区内的一切事务（尤其是这种无聊的应酬活动）向身处东京的团队成员汇报的两人凭着直觉断定麦克尼尔将在这一天有所行动。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中午12点刚过不久，东京市区内就一连发生了多起爆炸，而UN维和部队所在的各军事基地也接到了变异生物入侵的警报。 “是时候让这些怪物见识到我们的厉害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上次在关东地区北部被变异翼龙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吉尔斯自那之后与部下组织了多次模拟作战训练、为应对曾经出现过的每一种飞行变异生物（或由它们混合组成的编队）制定了相应的战术。天启病毒或许赋予了这些怪物常人难以想象的生理机能、把它们从头到脚变作武器，但这种原始的力量势必会在人类的科学技术面前遭遇惨败。“把这些怪物尽量挡在市区之外，别让这些来东京支援我们的国际友人知道日本到处都是变异生物，听清楚了吗？” “真是奇怪……上次成群结队的变异生物出现在坂东市的时候，先是有少量怪物被长间手下的民兵发现，双方还交战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是铺天盖地的变异生物涌来。”右臂夹着头盔从吉尔斯身旁路过的老格兰杰费解地说，UN维和部队此次的侦察能力比上一次更差劲，居然败坏到了任由敌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东京市区的地步。“该不会是之前那几次黑客攻击顺便把北部的侦察设备给……早知道这样，我该催促小谢菲尔德多检查几次的。” “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啊。”吉尔斯催促着老格兰杰尽快动身，但迫不及待地要和变异生物决一死战的他并没有忘记这场东京保卫战的关键。“麦克尼尔还在东京天空树，是吗？” “没错，那也是茎道计划建设的东京都市圈广播系统真正的核心，我猜这是因为他多少发现了我们对通讯卫星的小动作。”事先考虑了多种不同战况的老格兰杰胸有成竹地对吉尔斯说，他们不必要严防死守很容易被飞行变异生物攻击的天空树——毕竟那个在茎道修一郎看来已经不再安全的卫星通讯系统也能把据麦克尼尔认为有助于遏制变异生物活动的声音播放到东京都市圈各地。“但愿我们为争取更光明的未来所做的一切不会反过来毁灭了东京地区……出发吧！” 与双方之前在坂东市附近交战时相比，UN维和部队有着明显的优势。东京都市圈是GHQ重兵把守的关键地区，防御此地的兵力和火力都远非当时支援长间晋三等人的维和部队能相比。出现在东京北部郊区地带的飞行变异生物还没来得及飞抵东京上空，就纷纷成为了陆基和海基防空导弹的锁定目标。随着一枚又一枚价值连城的导弹升空，曾在坂东市附近打得吉尔斯等人仅能尽力周旋的飞行变异生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纵使是被胆怯的飞行员视为天空霸主的变异翼龙也难免在多枚导弹的包抄和拦截下不甘心地从空中坠落、化为漫天的天启病毒结晶碎屑。 长期驻守在东京的UN维和部队官兵们有许多理由拒绝在东京以外流血牺牲，但这一次就连他们眼中一向安全的家园也成为了战场。变异生物正从北方步步紧逼，与此同时市区内还出现了此起彼伏的爆炸，这很难说服人们相信它实属巧合的威胁近在咫尺，而并不想被变异生物和包藏祸心的天启病毒邪教信徒赶到海上的维和部队将士们也不得不拿出了保卫家园的认真态度对付这些来犯的敌人。 挡在变异生物面前的第一道防线，是东京市区以北那些主要居住着难民的居民区。尽管变异生物上一次大举南下正是在不到3个月之前上演的，GHQ和UN维和部队却几乎没有在当地开展应对变异生物下一次大规模进攻的防御准备工作，而不愿受到GHQ过于严苛管理的难民们似乎也乐于维持现状。吸取了上次在坂东市战败的教训后，以日曜会为核心重建民兵组织的长间晋三经过慎重考虑后放弃了以民兵自行负责一切防御任务的幻想——他们所拥有的火力也不足以给变异生物带来可观的伤亡。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拖延变异生物进攻的步伐、让它们尽量晚一些抵达东京。”面对团队中少数能令他敞开心扉的天西贤治时，长间晋三没有忘记警告对方，倘若麦克尼尔等人见死不救，那么日曜会也不会死守阵地，“千万不要误以为，只因这是我们的故乡，所以我们就要无条件地拼命为了保护躲在东京的那些人而战斗到最后一刻。” “大家各司其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天西贤治向长间晋三保证，届时麦克尼尔一定会出动手头能够调动的一切兵力来支援北部前线，“但是，如果东京市区内同时还出现了新的险情，我们能在北线投入的兵力势必会受到影响。不跟随我们行动的其他UN维和部队也一样。” “这倒简单。只要不是美军爆发了内讧，凭东京那些私人安保部队还有天启病毒邪教信徒的战斗力，他们甚至不见得能战胜我的日曜会。”老成持重的当代武士得意地说，料到天西贤治会甩出这种理由的自己早就借着GHQ要将东京都市圈各卫星城市的部分难民也一并送往东京集中接种疫苗的机会把许多日曜会民兵派到了东京。“互帮互助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尽快结束危机，你说是吧，贤治？” 按照长间晋三的设想，虽然日曜会需要额外派遣一部分人员前往东京市内协助麦克尼尔等人在市内险情爆发时迅速将其平定，东京都市圈的建筑密度也远非被孤立的坂东市可比。他在北方尚且要担心全面进攻的变异生物切断他的退路，但在这里，那些怪物发动全面进攻就只会反而陷入泥潭、被牵制在城区的各条战线上动弹不得。变异生物的入侵开始后，事先做好了疏散计划的长间晋三命人马上将集中居住的难民送往东京，而后从附近的广播设施工作站和工地上召集了所有日曜会民兵和自愿参战的难民前往城区北部抵挡敌人的进攻。 这些巨大化的变异生物虽然拥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外表和人类望尘莫及的力量，它们当中的大部分还不足以无视人类打造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仅有那些体型堪比远古巨兽的变异生物能够与坚实的建筑物一较高下。为防止敌人从易于突破的地带轻而易举地绕过防线，长间晋三下令焚烧所有木质建筑、凭熊熊烈火抵挡那些还不能完全无视高温与火焰的怪物。他本人则手持武士刀来到前线的一栋房屋内、指挥部署在附近的民兵井然有序地以各类买来或自制的枪械阻击试图从这条街道上向南突破的变异生物。 “看到了吗？这些怪物根本不值得我们畏惧。没有天启病毒结晶的保护，它们就和等待着我们去屠宰的牲畜没有区别！”从坂东市灰溜溜地撤回后，长间晋三召集那些与变异生物多次战斗的幸存者、说服众人将战斗经验总结起来。不去攻击生长在外的那些如钢铁般坚硬的天启病毒结晶自然是个常识，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也很难在缺乏其他装备辅助的情况下准确地指出怪物的哪一部分体表下遍布发挥着装甲作用的天启病毒结晶、哪一部分体表下才是真正维持这些【生物】基本生理活动的生物组织。“都给我瞄准这些地方打、集中火力！大家坚持住，叉车部队很快就要到了！” “长间叔父大人，有空中的飞行变异生物盯上我们了。”一名日曜会民兵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内，哭丧着脸向长间晋三报告说，日曜会的数个据点因受到了从高空发射的天启病毒结晶体密集打击而被摧毁，“我们根本没有对付这些怪物的武器。” “我就知道……希望他们能信守承诺。”长间晋三不会痴心妄想着用弓箭或其他什么古老的兵器去对付那些变异翼龙。这是UN维和部队航空力量的分内事，而且好战的老格兰杰和吉尔斯不会错过这样一个良机。想到这里，当代的武士手持武士刀紧随部下离开据点，他要召集敢死队挡在街道上、阻止越过封锁线的变异生物继续前进，“不怕死的都跟我来，我答应过你们，你们的父母妻儿以后就是我的父母妻儿。别妄想着GHQ还有美国佬会拯救你们，日本只能靠日本人自己来拯救，和我一起上！” 长间晋三所组织的敢死队，几乎完全由钢皮病患者组成。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现存的医疗技术充其量推迟死亡的到来。即便是这样不可避免地走向末路的生命，在许多人眼里不仅没有挽回的价值，甚至是有害的——至今仍有许多难民相信，本月初那些和所谓的【净化行动】有关的谣言不是完全虚构的，而且GHQ也乐于将一切天启病毒携带者（或至少是钢皮病患者）消灭。自知死期将至的末路人有千百种报复GHQ、报复他们眼中一切该为今日之现状负责者的理由，但弥漫在难民群体中的虚无主义和一些仍发挥着影响力的传统变相地帮助了长间晋三将这些人调动起来投入战斗。 ……不是为了此世而战，是坚信今生的一切苦果全由前世种下的人们绝望地向着想象中的来世发起了冲锋。 老格兰杰和吉尔斯刚率领各自的部队出击就接到了日曜会同样受到飞行变异生物袭击的消息。准备前去支援的老格兰杰考虑到有一些飞行变异生物出现的位置距离东京市区实在太近以至于防空武器设施难以保证将其挡在东京市区外，便把支援长间晋三的使命托付给了吉尔斯。 “这也是个和过去的恩怨说再见的好机会啊。”话虽如此，老格兰杰还是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想要保住东京市区内的成果。他好不容易才和罗根、天西贤治配合建立了一个监视天启病毒云层动向以有效预测变异生物行动的系统，这或许能在未来的行动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设施绝对不能因这次的东京保卫战而毁于一旦。“不必多说了，东京上空有我呢，爵士。” “现在长间欠我一个人情了。”吉尔斯也乐于如此，他希望找些名正言顺的借口说服仍每时每刻被过去的道德约束的长间晋三更积极地和团队合作。“我向你保证，它们不会有机会攻到东京的。” 在上次的坂东市遭遇战中，困扰着吉尔斯的主要难题是英国皇家空军甚至是驻日UN维和部队空中力量整体的武器装备都没有针对在这片土地上最值得重视的敌人进行相应的优化和改造。现存的雷达和火控系统在以飞行变异生物为应对目标时总是会暴露各种各样的缺陷，正是这些无法忽视的缺陷妨碍了吉尔斯在激烈的空战中发挥出他本人和麾下部队的全部实力。 这个棘手的难题出人意料地因老格兰杰等人针对天启病毒结晶的气象活动影像特征进行的识别而得到了部分缓解。经过改良的设备还未能达到吉尔斯的预期，但它们仍足以帮助复仇心切的爵士在战场上报上次失利的一箭之仇。距离长间晋三等人所在的战线含有上百千米，吉尔斯便不假思索地命令各战斗机锁定目标、优先消灭那些对空中和地面部队威胁都较大的变异翼龙。 “爵士，这个范围左右，是打不中的——” “国际社会公认的武器装备参数说，它肯定能打中。”吉尔斯可以信不过这个平行世界那些惯于弄虚作假的军事工业企业和与这些奸商沆瀣一气的军方高层，好在老格兰杰总归还是值得信任的。“开始发射倒计时，这是命令！” 无计可施的英军飞行员们也只得服从了长官的命令，纷纷锁定了那些已经出现在雷达屏幕上、但踪迹仍然飘忽不定的飞行变异生物。不同类型的变异生物有着不同的特征，找出变异翼龙对他们而言也并非难事——只要把自己认识的信号类型都排除在外就好。随着吉尔斯一声令下，以小队为单位成箭头阵型向北部战场飞行的英军各战斗机都向着各自的目标发射了对空导弹，这些风驰电掣的导弹眨眼间就飞抵了战场上空、一头扎向了专心致志对付地面目标的变异翼龙。 只有5头变异翼龙被当场炸死，余下的变异翼龙或是重伤、或是因为导弹未能命中目标而继续活蹦乱跳地攻击着地面的日曜会民兵。幸运的是长间晋三没有能够直接向吉尔斯喊话的通讯设备，差点被落地时还没有完全分解成天启病毒结晶碎屑的变异翼龙尸体砸成肉酱的他也就失去了破口大骂地向吉尔斯抱怨的机会。对自己刚才取得的战果并不满意的吉尔斯一面提醒部下注意附近的风吹草动、防止突然出现在周围的天启病毒变异生物发动突然袭击，一面又下令继续锁定目标、驱逐那些干扰日曜会防御东京北部地区的怪物。 战斗爆发后半个小时左右，赶来支援的第一支雇佣兵部队抵达了前线。以为阿杰姆贝和半兽人集团会第一时间响应的长间晋三兴奋地询问援军的代号，并失望地得知这些人并不是半兽人集团的雇佣兵。他料定麦克尼尔会在战斗打响后把特别机动部队留在东京市区内处理突发状况，然而万一阿杰姆贝以东京市内出现钢皮病患者集体狂暴化之类的说法为由坚持要留守东京，那么长间晋三自然也只好尊重对方的选择，毕竟快速平定城市内由钢皮病患者引起的各类混乱才是当初让半兽人集团和母狼大队声名鹊起的本职工作。 “阿杰姆贝先生，你们也打算留在东京市区内吗？”见防线吃紧，长间晋三只好先联络了其他几名率领部队来到东京履行私人安保合同内职责的雇佣兵指挥官，而后才找上阿杰姆贝，“我离东京比较远，也不太清楚那里的情况……要是东京比这里更危险，你们还是该以东京为重啊。” “您先听我解释，长间元帅。我们原本计划直接去支援你们，但是很不巧，天启病毒邪教信徒在东京市内多地发起了袭击。”设法和长间晋三取得联系的阿杰姆贝皱着眉头说，他一度认为被一群疯子控制的东京天启病毒邪教在失去了以松本和夫为首的既可靠又头脑清醒的执行团队后会一蹶不振、丧失以六本木要塞为中心继续开展各种丧心病狂犯罪活动的能力。“唉，要是只有这种程度的敌情也就罢了……谁能想得到，源质基因公司的多个设施内出现了钢皮病疫情大爆发和钢皮病患者集体狂暴化。陆军和海军陆战队都同意向市区内增兵以尽快平定叛乱，但总得有人在他们抵达之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防止疫情蔓延。” “很不巧？我看这可太巧合了。”其实长间晋三平时并不关心主要以东京为活动据点的麦克尼尔等人都在谋划些什么，他对这些必然对日本没安什么好心的外国人的真实意图也缺乏兴趣。即便如此，思想正潜移默化地被这个时代改变着的当代武士依旧敢于断言，发生在东京的这一连串蹊跷事多半离不开麦克尼尔的谋划。“快去忙你们的事吧，没有你们支援，我们也能守住东京。” “且慢。我们可以派遣一部分无人机部队增援前线，或许可以减轻你们的防守压力。另外，主要由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组成的地面部队正在集结，很快就会北上。”阿杰姆贝听说过许多与长间晋三的古怪脾气有关的传闻，他唯恐对方一时冲动并犯下无法挽回的过失，于是急忙安慰同伴、说服对方坚守阵地并等待UN维和部队来援。“麦克尼尔那日的表态，您也看到了。他所说的话正是我们的心声，日本和日本人不会在这场战争中孤军奋战。” “哼……你们的漂亮话和声援，我收到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长间晋三没有被阿杰姆贝的花言巧语说服，他只想提醒这些自称为了自由世界而战的家伙牢记各自的职责，“你们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处理好东京市内的险情，都无所谓。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等你们的。” 说罢，长间晋三自行结束了通话，手持武士刀和射钉枪返回了战斗中。他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栋半倒塌的房屋，见下方的街道上有数只巨型蟑螂大摇大摆地穿过，便义无反顾地从楼上跳下、持刀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变异生物。麦克尼尔不会理解他，甚至体内流淌着日本人血液的天西贤治也不会理解他，这些人错误地以为自由仅与生命有关并以此为出发点劝诱他人，殊不知先贤早已阐明，只有常怀必死的决心、终日游走在生死交错间的武士才能寻得自由并一丝不苟地履行上天托付的责任和使命——那便是侍奉两朝君主的长间晋三所追求的取死之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