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娶了盛华兰开始消失:第六十五章 严清
可是,事往往不随人愿。
看了眼黄石,李承心里有些明了得力助手的心思,心下难过,不过李承还是笑了一笑:“严兄你...不知准备处置市易务之事。”
严清停了一下,眼神低垂,视线不与李承交汇:“严清明日当入宫,欲以此尽数禀报给天子。”
黄石在旁听了倒不意外。
但李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晌之后,才勉强说道:“啊……是么,如此也好。”
厅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虽然严清和李承两人都还在说着话,但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赘言。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段时间,严清带着黄石起身告辞。
等到严、黄二人离开,李承才放下茶杯,语气阴沉地小声道:“严兄你这是要学黄石吗?!”
李承沉默...
心头有着火气,更多的还是酸楚。
还是想拿起茶盏喝两口,只是手抖着,连滑了两下,都没有拿稳。
最后干脆的放弃了,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
当处黄石叛离李承一党,李承并不在意。
一是黄石本身没有那么重要,二一个黄石转投了韩景门下,还是在变法一派!
但如今...严清真的不一样啊……!
“严清今曰做的,就跟张方在京西路做的一样,都是一点错都没有。”
李承嘿嘿冷笑。
张方在京西路用着仓粮,耗到最后,聚集在京西路周边的流民,听周辰、刘惠回来说至少有十万上下。
眼下京西路仓中无粮,朝廷前些曰子也因为运粮耗费巨大,而无法将张方要得六十万石粮食都运上去。
现在流民全都向南面涌来,不可能再回头。
其中即便有错,也不是张方的,他在京西路养了流民一个秋天,又没有让他们闹出事来,一切做得无可指摘。
但张方做的事,仅仅只是普通官员该做的,能做的,却绝不是昔日一国宰相该有的水平。
张方毕竟不是普通的官员,他能做到一国宰相,治政上的才能就算是政敌也无法贬低。
可他今冬在京西路做的,可有半分宰相的水准?
说句难听的,还不如做着知县的李元。
同样是宰相处理灾情。
韩景当年知青州时,也是遇到大灾流民,他却是很轻易将五十余万流民全都安置的稳稳当当的,一年多的时间,扶生民,葬死者,一点也不给朝廷添麻烦。
而且其安置流民的策略,也成了之后官府遵循的法度。
所以张方在处置流民上的失色,即便他做得半点错也没有,也让人会有些想法。
而严清也同样如此。
从为臣之道上,严清行事并无错失可言,而且事先还跟李承通了气,更是做得完满。
作为臣子,忠心的只该是天子,下情不上禀,这是欺君之事,非是忠臣所为。
事先禀报于李承,则是尽了同党之情。
只是在官场上的道理,可不是说给外人看的这些。
严清此举,政治意图十分明显!
除了天子以外,放到谁人眼中,都是能从中看到见风使舵四个字。
而方才跑来李承府上通知一声,则就跟最后通牒一般。
一番话、整件事,都是明明白白的依照朝规,让李承根本无法开口阻止。
李承不知沉默了多久,然后招集幕僚议事。
……
“此次大旱遍及数路,韩景是绝对出外的,我也已经有了出外的准备。”
一位老夫子闻言眉眼一动,就要说话,却被李承的眼神阻止了。
随着李承开始说话,他一直保持着冷然沉稳的神色终于松懈下来,就像解开了包裹在外面的甲胄,之前深藏起来的疲惫和伤感再难以掩饰。
“但!出外无妨,新法绝不可废!”
“政事堂中必须有人来坚持施行,不至使歼人沮坏。代居宰相之位者,我还是属意于周辰!”
“而且这个人选,想必天子也不会有意见,至于辅佐之人,我之前则是在严清和刘惠两人之间犹豫……”
现在就不会再犹豫了。
从父亲冷然又伤心的眼神中,众人看得出来……
从李承对严清称呼的改变上,众人也听得出来。
不会再犹豫了。
其实幕僚们更清楚,如果要李承在严清和刘惠之间做个选择,怕是到最后肯定还是严清能胜出。
严清的官位、资历均要在刘惠之上,中书的位置,刘惠才是刚刚接手,而严清已经宦海沉浮十几年。
且过去数年,刘惠居乡丁忧,严清在李承一党中的功劳,众人更是都看在眼中。
只可惜……严清自己毁了这一切。
百计求之,却不想会离着目标越来越远。
“就看他明天怎么说了。”李承冷淡得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
一夜无事!
朝会之后,韩景、李承率领辅臣至东郊祈天,而严清等一干臣僚则得以提前面君入对。
听了严清对市易务行事不依法度而败坏民生的一番奏报,皇帝却是面有喜色:“朕久矣闻之,非卿不得言。”
皇帝当然欢喜。
此前他曾多次因为市易法惹起天下议论,而有心废止,但全被韩景、李承给挡回来了。
皇帝没有实据,只能听之任之。
但灾情越发的严重,许多奏章都说这是推行新法所致。
而新法才推行不久,此前并无灾异,只是从去年开始才有了大灾,皇帝想来想去,当是施行了最后一部市易法的缘故。
现在严清秉公直言,正是他忠心表现。
市易法是新法之中最得争议的一条法令,如今被查出事端,换作是结党营私之辈,必然将其中情弊给瞒下来,以讨好宰相,并防止政敌藉此攻击。
这等蒙蔽圣聪的行为,是每一个皇帝难以允许的,却有无法避免。
故而严清所为,让皇帝看到了一个忠臣的出现。
等到李承入宫回禀祈天之事后,皇帝便立刻问道:“严清言市易不便,卿家知否?”
皇帝的发问突如其来,李承却神色平淡。
最为信任的助手反戈一击,这一刀子等于是捅在他的心口上,但经过了一夜,他已经调整过来。
遂点头道:“知。”
皇帝双眉一扬:“严清所言如何?”
李承立刻回道:“严清与刘惠有隙,其相争亦有牒文可见。”
李承将严清的一番奏报,说成是对主持市易法刘惠的构陷,皇帝不快的说道:“可朕亦曾听人言,京中多有卖尽家产,遭市易务关押枷固之辈!人数之众,以至于市易务乏人监守。”
李承随即说道:“既如陛下所言,此人必知卖产者及受刑者之所在,陛下何不明示其人姓名,交付有司推问?”
“若确实有之,市易司隐而不言,其罪固不可轻恕,当严惩之!若无实据而妄言,不知陛下包容此人于政事何补?”
皇帝叹了口气,李承一说到新法永远都是这样的理直气壮:“李卿可知,这数月来皇后在宫中日夜长叹,心忧天下因此而乱。”
李承的眼神更为严厉。
妇人干政,乃是国中大忌。
皇帝在廷对上拿出皇后的话来说,换作是平常,李承都能强硬的给堵回去。
但眼下的形势,让他不便抓着此事来发作。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陛下宣示皇后忧致乱,臣亦忧致乱。诗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臣之所忧,正本于此。陛下试思诗书之言不知可信否?”
“如不可信,历代不当尊而敬之,开设学校以教人,孔子亦不当庙食!”
“如其可信,祸乱之生即源于此。”
乱之初生,僭始既涵的下一句就是乱之又生,君子信谗。
李承直指皇帝轻信谣言,才会致使祸乱,而非关市易务之事。
不等皇帝说话,李承抬起头,声音转厉:“齐威王三年不治国,一旦烹阿大夫,举国莫敢不以实情禀上,国遂治,兵遂强。僭生乱弱,信生治疆。如此,臣愿陛下熟计之!”
春秋齐威王三年不治国,身边小人环伺。
即墨大夫善抚民,却被小人日夜以谗言攻之,而阿大夫不安民治政,却买通威王近臣,日日得到称赞。
不过齐威王派人暗访得实情,将阿大夫和身边小人一齐下了大鼎烹死。
自此,无人再敢欺瞒于他,而齐国遂兴。
但李承拿齐威王比拟当今之事,乃是强辩,皇帝也明白,以李承之材,一件事正说反说他都能找到典故来做证据。
只是要看有没有道理罢了。
李承说了这么多,皇帝也变得有些疑惑,也的确觉得当派人调查清楚再说:“既如此,且令严清与刘惠同根究市易务不便事,待二人诣实回禀,再论。”
……………………
司农寺的公厅中,刘惠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是对背叛者的愤怒,但很快,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浮现出来。
“严兄你太心急了啊!”
这真是个好消息。
严清叛离李党,得益的当然是他刘惠。
司农寺是新法的立法机构,而中书检正则是负责推行,原本之前都在严清分管下,现在皆由他刘惠来主持。
但任谁都该明白,以李承的姓格,决不至于如此厚此薄彼,严清其实必有大用。
可惜严清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完全给怨意蒙蔽心神了。
严清的倒戈一击,对于整个李党,甚至是变法派,的确是个大挫折,但对刘惠来说,却是个良机。
刘惠环视左右,他刚刚入主的公厅中,还有着旧人留下的痕迹。陈列、摆设都是由着严清的个人习惯,但刘惠相信,只要一个月,他就能让这处新法的核心之地,成为他手上得力的工具。
当然,严清现在并没有输。
如果他能在市易务之事上,能说服天子,将刘惠论之于法,那他就会是第二个王宇,以忠心受到天子的看重,升任执政就是转眼间事。
不过若是他败了,京城之中可就再没有他落脚的余地。
刘惠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已写就的文书,本来他正犹豫着发出的时机,不过现在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
“本寺主行常平、农田水利、差役、保甲之法,而官吏推行多违本意,及原法措置未尽,弊症难免。今榜谕官吏、诸色人陈述。如有官司违法之事,亦可一并投于本寺按察。”
刘惠默念一遍,两指捏着薄薄的纸页轻轻一抖,唇边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此文一下,严清之叛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
夕阳终于没入了地平线下,夜中河上无法行船,渡船都在岸边下了碇。
永城县的渡头上,点着火炬,灯火通明,照得内外如同白昼。
今天最后一批抵达南岸的流民,就在渡口外排着队。
他们都在粥棚盛了热腾腾的菜粥,一边填着肚皮,一边听候着安置。
抵达永城县的流民,都是依着乡族籍贯来安排,是小聚居,大杂居。
来自同一乡的流民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
但上到县一级,流民就必须打散,以防其中有人串联起来作乱。
不过也是视人数而定,并不是那么死板。
“今天渡河的流民有三千三百一十八人。”
今天的人数终于点算完毕,李元在渡口内厅听着汇报,张津和萧山一起走了出来:“连对岸那边的回县也免了渡资,渡河来的流民果然一下就多起来了。”
萧山笑道:“回县的南知县也是聪明,若是他不将渡资免了,流民必然都要等着免费的船坐,几万流民不知何时能渡完。”
“流民多留一天就是一天的麻烦,若是逗留在境内出了事,要比推卸责任,他肯定比不过大人。”
“还不如一起免了渡资,就算有人拿来说事,也可以请大人出来顶着。”
张津道:“今天得到消息,天子已经允了大人的奏疏,想必南知县得到消息后,也可以安心了”
一串急如密雨的蹄声这时从南面过来的官道响起,由远及近,声音渐渐变大,很快一名骑手埋头大汗的来到渡口旁。
他跳下马,几步走近前,将一份递给李元的随从。
张津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
“大概是京城又来问流民安置的事。”
萧山猜测着。
流民渡河南下,黄河上的几个渡口,隔三五日就要将过河的流民人数上报中书。
而永城县这里,更是天天要禀报毫州。
再由毫州上报汴京。
永城县现在每天都能收到京城传来的公文,而李元这几天因为渡口初启,就都在渡口镇坐镇。
也吩咐了下来,抵达县中的文书都要立刻转到渡口这边来。
萧山瞅了瞅黑黝黝一片、只能听到哗哗流水声的黄河,再望望黄河对岸的大堤上,一字排开十数里的火光,不由的感叹起来:“若是渡口上的浮桥能重修就好了。”
旧时永城渡口上设有浮桥,但屡屡因水涨而冲毁,如今不得不仍以船只来摆渡。
张津听了,心中顿时一动:“浮桥?”
“嗯!”
萧山点了点头:“有了浮桥,汴河上可就曰夜都能行人了,正好如今要驱用流民,工钱也不要太多,现在建造浮桥也方便,更不虞洪水冲毁。”
张津听得连声称是,急忙问道:“此事大人怎么说?”
萧山摇摇头,他也是刚刚才想到:“尚未与大人提及。”
“那还不快去说?!”
张津催促着,兴建浮桥可是个好主意。
“大人。”
萧山在张津的催促下,来到李元身侧,就想跟他提及浮桥之事。
却不意发现正低头看着手中信笺的李元,他神色有些不对。
“大人,出了何事?”
李元折起了信笺,摇头叹气:“一滩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