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在景泰帝的面前，表现出了非常强势的一面。 景泰帝面露不满，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使出缓兵之计，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就是。宴会以今天开始了，不如先行举行宴会可好？” 张太后闻言冷哼一声，扫了景泰帝一眼，显然十分不悦，但也知道…… 景泰帝大抵也实在是不好和张太后翻脸，同样阴沉着脸色，就示意了一眼曹公公，要他可以准备叫歌姬舞姬进来，开始宴会了。 宴会一开始，屋子里就都是丝竹管弦的声音了。 顾清欢从前未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只是远远的帮着操持，这会儿自己身在其中，才感受到几分纸醉金迷的意味来。 难怪呢。 人人都羡慕皇家，渴望进入到这宫城之中来，像那刘昭仪似的，对这儿满是渴望，便少不了这一层荣华富贵的原因了。 顾清欢缺不喜欢。 她待在这“荣华富贵”的最底层不知道多少年了，看透了这一切的本质，知道那些腌臜的东西，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哪怕是公主亦或是郡主，也总有自己的无奈。 正想着呢。 顾清欢的面前，走过来了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副准备给顾清欢倒酒的样子。 顾清欢一怔，有点诧异。 她这宴会上的东西，说来也是她自己小心太过了，都是一一检查过，知道准确无误才下了肚子的。 生怕有人找机会，想要害她。 这会儿忽然有个小太监过来给她倒酒，顾清欢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然而令顾清欢没有想到的是，不远处冯太妃亲自走了过来，从那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了酒壶，给顾清欢倒了一杯。 “是果子酿，没什么酒味。” 冯太妃笑容温和，命人又拿了一只杯子过来，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就道：“之前的事情，我都没机会好好谢谢你。” “没想到，如今还能回来，这杯酒是应该敬你的。这也是吾儿的意思，他也很感激你，不过不方便过来就是了。” 顾清欢打量了冯太妃一眼。 她看得出来，冯太妃的确是真诚的，而且刚刚冯太妃倒酒的动作，也没有丝毫问题，可见这酒杯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冯太妃客气了。之前帮你……其实我自己也讨厌刘太后，扳倒了她，也是了结了我自己的事情。” 顾清欢含笑，就和冯太妃碰了一下杯子。 冯太妃却是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是当时的情景有多险恶，还是只有我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的。” “你能做到当时那个地步，真的很不容易了。我感激你，也是应该的。” 顾清欢一想也是。 那样的拼命，还真不是张太后能轻松再找一个人来做到的。 喝过酒以后，冯太妃又和顾清欢寒暄了几句，大意是说，顾清欢做了郡主，往后要多多小心之类的话。 言罢，冯太妃也就先回去休息了。 那个小太监扶着冯太妃回去的。 顾清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冯太妃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着，总感觉有点眼熟，那个小太监的身材，竟然和朱彦辰有那么几分相似。 一瞬间，顾清欢的心头跳了跳，那个小太监也恰巧在这个时候回头，看向顾清欢，对着顾清欢一笑。 他的笑容十分淡然，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的感觉。 顾清欢心头跳得更加厉害了，不过她也看出来，这个小太监并不是朱彦辰。 模样上，一点儿都不像，不光是五官，就连轮廓都是不一样的，大约只是身形有些相似，这才让背影相像了。 说来，这也是因为当初朱彦辰扮作太监，时常从飞雪轩里溜出来，顾清欢每次瞧见朱彦辰的时候，他打扮得都跟个小太监似的。 这才弄得顾清欢更觉得朱彦辰打扮成小太监眼熟吧？ 想到这里，顾清欢忍不住摇了摇头，将自己心里那些荒唐的想法都先摒弃出去再说了。 今日宴会，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不少人定然是见过朱彦辰的，朱彦辰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来这里，太危险了。 “郡主，喝一碗醒酒汤吧。” 芸角适时弄了一碗醒酒汤来，她还是怕顾清欢喝醉的，果子酒是不怎么醉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连今日宴会上，芸角也不好再喊顾清欢的名字了。 “嗯。”顾清欢颔首答应，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后，就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一些吃的，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 歌舞是好看，就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就是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宴会逐渐到了尾声，整个过程，景泰帝都没怎么跟人说话，一个人在上面喝闷酒吃闷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宴会要结束了，不少人都陆陆续续起来，上去给景泰帝请安，应该是想要告辞之类的了。 “不急。”景泰帝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就道：“朕还给大家伙儿准备了一曲歌舞，马上就要送上来。” “这一曲歌舞，有些特殊，众人看完了以后，再离开如何？” 景泰帝忽然这么说，弄得底下的人一怔，不过皇帝既然都已经这么开口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是。”众人纷纷答应，就按照景泰帝说的，都回了各自的位置上，安然坐着。 果然不出片刻，台上的一曲终了以后，又有人进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进来的人，看起来似乎和景泰帝说的“一曲歌舞”里该有的歌姬和舞姬，没什么关系。 进来的，是锦麟卫。 锦麟卫，又称亲军都尉，这一群人，都是由皇帝直接管辖的，平时除了搜集情报以外，也会帮皇帝干一些背地里的事情。 例如将一些皇帝想要秘密处决的人，处理掉什么的。 这群人杀人如麻，又只听皇帝的命令，因此民间的百姓瞧见这些人了，心里都是会有畏惧的。 生怕和他们扯上关系，被当成犯人，直接就被处理掉了。 而现锦麟卫怎么来了？ 顾清欢攥紧了拳头，有些紧张，一看门口，果然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景泰帝已经命人将宴会厅的房门给关上了。 不仅如此，顾清欢还发现……屋子里，敏妃和徐昭仪是不在的。 刚刚徐昭仪似乎是觉得屋子里面有些闷了，就想去偏殿休息一会儿，景泰帝见状，就说不放心，让敏妃带着和睦帝姬一起，陪着徐昭仪过去。 除了她们三个以外，殿内其余人都是在的。 走进殿里这些锦麟卫，不出片刻就已经把大殿给围得一个水泄不通了，人数很多，大约是今日参宴的人的两倍。 景泰帝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顾清欢瞧着，参宴的这些皇亲国戚里头，十有八九都是不会武功的，锦麟卫大多出身贫苦，凭借一身好本事直接被皇帝任命。 这些人，为了权力和金钱，杀人不眨眼，要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皇亲国戚，实在是太简单了。 看着锦麟卫进来，在场的人不免窃窃私语了起来。 有个胆子小的，顾清欢也不知道他是谁，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头发都花白了，颤颤巍巍就开口了。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有歌舞表演么？怎的忽然让锦麟卫过来了？臣，臣等也没犯什么错吧！” 景泰帝闻言，瞧了一眼那个人，就道：“皇叔多虑了。皇叔这些年来，一直纵情声色，娶了三个侧妃，十余个妾室。” “对我来说，你不是敌人。我也相信，皇叔并不想因为一些事情，失去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是不是？” 那位被景泰帝称作“皇叔”的，似乎是先帝的某个弟弟，没什么才能，封了王但是没有封地，就住在京城。 大夏疆土就这么多，分封了这么几代下来，还能封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因此这位睿王，是留在京中的。 京中的睿王府十分宽敞，睿王早年间还领了闲职，偶尔办办差事什么的，现在直接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在府里，不是听曲儿就是逛窑子的，为人十分风流。 睿王显然也是个没有大志向的，对他而言，坐在这个皇位上的，无论是景泰帝也好，景元帝也好，他都是他们的叔叔。 哪怕之前可能是朱彦辰，睿王那也是更上头的长辈了，皇帝们至少还是会给他一点儿面子的。 他荣华富贵的生活，不至于说就这么丢了。 因此，之前朝中发生变故，他都没什么反应，属于中立的，这会儿景泰帝这话说出来，意思也很明显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像睿王这样作壁上观，并不干涉自己的，那么可以活着。 可要说像吴王那样不听话的…… “吴王。” 景泰帝看向了吴王，冷冷道：“听说朕病了的这段时间里，你十分殷勤，甚至要回京来探望朕。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来了以后，口口声声却要探望皇兄！朕又不是傻子！” “皇兄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当初御驾亲征，是皇兄自己的决定！他被俘回纥，母后扶了朕登基，朕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从前还是王爷的时候也就罢了，朕本来也乐于当一个王爷！” “可是你们呢？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就非要朕坐上这个位置！现在好了，朕坐上来了，朕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位置，你们却要说朕坐得不好，要让皇兄重新坐这个位置！” “朕告诉你们，这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朕不会答应你们的！” “皇位，是朕的！吴王，你不是想去看皇兄么？正好，那你就和冯太妃一起过去吧！今夜，皇兄那里会起一场大火！” “从此以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什么景元帝、吴王了！只有朕！” 景泰帝眼眶都红了。 是了。 当初当皇帝，不是他自愿的，他当王爷当得好好的，本来也只是每天跟美人嬉戏，过着和睿王现在一样的日子。 景元帝自己非要御驾亲征，弄得回不来。 吴王那么远，年纪又小，那时候的吴王才十二岁呢，冯太妃又正值壮年，张太后也是想着，如果扶了吴王做皇帝。 以冯太妃的年纪，如果牝鸡司晨太后干政的话，自己或许没有能力阻止。 因为比起冯太妃来说，刘氏出身不高，家里也没什么能用的人，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偏偏，这“最佳人选”还是出了问题。 刘太后野心太大了，弄得景泰帝也跟着将野心培养了出来，而这皇位一旦送了出去，再想要收回来，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景泰帝现在就不答应了！ 不管吴王回来想做什么，那吴王就和景元帝一起去死好了！ 景泰帝几乎癫狂的样子，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在场大部分人，都表现出一种恐惧来。 吴王却仍然十分淡定。 他欣然起身，像是早就料到景泰帝会这样了似的，对着他拱了拱手，道：“求之不得。还请皇上命人带路吧。” 景泰帝似乎有点诧异，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便示意了一眼曹公公，让曹公公带路。 曹公公也是脸色一凛，过来抬手示意吴王和冯太妃跟着。 “慢！” 这时候，恒王站了出来。 恒王，与睿王乃是堂兄弟了，说来已经不是嫡支的王爷了，属于是以前的分支，也是留在京城没有分封封地的那种王爷。 只不过比起睿王，恒王就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了，他身上虽然同样没什么职位，但是体恤百姓。 就连顾清欢都知道，每逢佳节或是天气严寒的时候，恒王会在恒王府门口设立粥棚什么的，分发给那些日子不好过的百姓。 这并不是因为恒王自己有许多的银子，不过是他省吃俭用，从不胡乱花销，总是救济可怜的人而已。 听说他还时常去京郊的那些村子里，资助那些家里没钱，但是愿意读书的少年呢。 其中也有几个少年，在恒王的帮助之下，考中了功名，如今已经在朝廷里头当官儿的了。 故而，恒王声名在外，他忽然这么站出来，顾清欢心头就沉了沉。 不好，要是恒王和景泰帝起了冲突…… 顾清欢有些担忧，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对的，恒王站了出来，拦住了曹公公和吴王他们几个，就看向了上首的景泰帝。 “皇上！吴王殿下回京，这件事他曾上书给了钱阁老，钱阁老也是问过您，您同意了的。为何现在又要因为这件事，责罚吴王呢？” 恒王说得还是挺有理有据的。 他心里其实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几个字，可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要站出来，帮一帮吴王！ “钱阁老问过朕？” 景泰帝冷目瞧了恒王一眼，便道：“钱阁老未曾问过朕。朕那段时间病得厉害，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不能上朝，只能躺在床榻上休息，连话都不能好好说。试问，朕都这样了，又如何能够跟钱阁老商议这件事呢？” “可是！” 恒王心有不甘，只能硬着头皮道：“钱阁老每日在内阁处理完了事情以后，都是会去乾清宫向皇上您禀报的！” “他不可能漏掉这件事情的！” 景泰帝闻言，扫了一眼身侧坐着，表情略微有些局促不安的皇后，他拉过了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也不知道是不是示意皇后安心。 景泰帝又道：“那段时间，皇后一直都是守在朕的身边照顾朕的。她也是知道的，钱阁老没有和朕说过那些话。” “皇后，你说是不是？” 景泰帝眯了眯眼睛，神色十分幽深。 而皇后本来就紧张，现在被景泰帝握着手，嘴唇都稍微有点哆嗦了起来。 皇后她并非出身名门，不过是个四品官儿的女儿，当初被张太后选中，成为了景泰帝的正妃。 皇后那时候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还不错，她家里普普通通，若非与皇室联姻，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起色。 她有许多的姐妹，都被自己的娘亲嫁到了不同的人家里头去，为自己的弟弟铺路了，而到了她这里，则是运气好的被张太后选中。 她模样不出众，琴棋书画也不是十分擅长，唯有脾性温婉，加上管理庶务还算不错，这些年小心翼翼，从未出错。 不曾想。 今日，她要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知道，如果成功了，自己的丈夫手里的权力或许会得到质的飞跃，也不需要再担心皇位被人抢走。 可若是失败了，他们也会是那“万骨枯”当中的一员了。 皇后心里是怕的。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差点发抖，看着景泰帝，才缓缓点了点头。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说谎，但是这种时候，她也是不敢违抗景泰帝的，生怕景泰帝一个不开心，直接就拿自己开刀了。 “……” 恒王见皇后这么回答，心中也是闷闷，只得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吴王，大约是想着，就算皇后认同了景泰帝的话。 无论如何，他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但…… 吴王在恒王即将开口的时候，拉住了恒王的手腕。